第16章 人间（1/2）
第16章人间
库希特冯内。
经新能源的改造以后，这座城市不愧素有“群星之城”的美誉，即使是在朗朗光天之下，也有不逊于白昼的璀璨。
高楼广厦星罗棋布，各类交通要道呈交叉分布，上至天顶，下达地心，如管道似的密密匝匝贯通了楼与楼。
道路似蜿蜒盘旋的根，高楼及其空中交错的通道像虬枝错节的树，这里既是群星之城，也是钢铁之森。
说这里实现了某个世界的现代化吧，但还是可以看出超前发展之下存在着某种难以说清的脱节感：这里的人日常出行工具都是魔法飞毯，几乎每栋楼都会嵌有肉眼难计的动力管来供源，许多科技设备也多是仰赖着魔法发动；普通市民在文化和习惯上仍保持传统的观念，例如卷轴仍然是书籍的主要形式，例如出行依然会带旧时代常用的提篮和布裹，例如关于天象的播报得到的反应往往都是敬畏大过平淡。
站在自动升降的魔法光梯内向外眺望时，赫尔加总算真切感受到了投影屏里大力宣扬的世界商业中心——库希特冯那股铺面而来的熟悉感。
“如何？这里还是很不错吧。”
耳畔，身旁这个人揽着她的肩，语气不无自得。
“我曾看到过一模一样的街道。”
她打起了哑谜，辛巴德笑了一笑，也模仿她说道：“我也见过类似的，就在过去。”
见她目光瞥过来，辛巴德低低一叹：“那样的繁华，简直令人一生难忘啊……”
从那时起，他就相信着崭新的时代必然会来临。
因为见证过，所以他不愿去等待百年、千年甚至是数以万计的年岁以后，才会等来这个时代。
好在他的能力和时运并济，把亲眼见证过的未来压缩成了此生所能触及的梦景。
电梯到顶，光门缓缓打开，辛德利亚商会最高办公室到了。
办公室空旷呈冷色调，更是可以通过整面透明的玻璃墙向外远眺何谓时岁和丰，群星璀璨。辛巴德的办公桌正对着这面太平盛景，平常他都是这么俯瞰着库希特冯吧。
同他默然伫立在玻璃前凝望这片风景，赫尔加开口：“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很喜欢站在高处呢。”
“因为我——实在无法从自己的成就中移开眼啊。”他张开双臂，陶然自得，“它们比我见过的任何事物都要美丽。”
都这时候了，辛巴德还非得眼巴巴瞅着她，不忘来句甜言蜜语：“当然，除了你。”
她将手贴在玻璃上，既在看着那些闪烁的星星，也在看着玻璃上倒映出来的淡影：“眼前的这一切，果然还是像梦一样。”
这个她以为会冰冷至极的时代，其实处处焕发着生机：红玉的改变，人民的觉醒，朵妮雅活下来以后引发的她没有预料到的剧变……一切的变化都在她的预见之中又在预见之外。
更重要的是，辛没有变得执固，也没有在此时用陌生的目光看着她。而她——也已经了却了自己最在意的一部分。她似乎已经没有什么逃避的必要了。
无论是煌还是雷姆，辛德利亚还是岐山，都在发生着变化……甚至连她念念不忘的故乡也有了变化。
她曾数次回到了提松村遗址，最后一次去那时，那里已被夷为平地。那些人拉砖添瓦，兴致冲冲，闹得那里灰尘漫天，他们打算用一种崭新而蓬勃的东西覆盖那处荒芜已久的故土。她没有阻止，而是默默离开了那里。
窗外白昼如焚，却也让她有如置身于浩瀚星海之中。顺及光芒抚摸下方的群星，即使隔着一层屏障，她亦能感受得出结伴的星星们所散发出来的炽烈的光芒。
之前她之所以惧怕这样的场景，也许是因为她把海底迷宫的经历当成了一段诅咒。
她回过头，衷心说道：“我很喜欢这座城市，再带我去看看更多风景吧。”
“仅是这座商会已经不能满足你了么？”辛巴德不由挑眉。在此之前，他们可是从下到上把这座商会走了一遍。
本来今天他的公务挺多的，但都到了这时候了，这些事也不重要了。
辛德利亚商会不是靠他一人支撑到现在的，知道赫尔加要来，贾法尔特意将他所有的行程都往后挪了一天。至于那些非今天不可的事，也被他可靠的同伴接手代理。
当然，行走在商会当中难免会受到有心人的干扰，毕竟他可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变革者辛巴德。以他平时的影响力，往日那些想见他又不得机会的人要是看到他在商会内闲逛，恐怕想脱身都难，正是这一理由才让赫尔加同意使用了隐匿魔法。
赫尔加瞥了一眼这个不知为何又露出谜之自信的人，按照往常她应该回击一两句，可见他高兴，她不知怎地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会感到满足的原因啊，辛。”
——因为，带我去看风景的人是你。
辛巴德面上惊诧，但更多的还是一种不加掩饰的欢愉，他靠近了她，温热的气息伏在她耳畔：“那我，就带你去看看这座改头换面的城市吧。”
她笑了笑，说了声好。
也许她是真的很思念这个人，才会在漫长的时间过后对他多了些许的宽容。不过，也许在以后，她又会对这样的日常感到不厌其烦，接着拆他的台，与他拌嘴也说不定。
圣宫之旅过后，以往那些烦扰的事，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过去她曾为辛巴德所求的“绝对和平”而陷入了思想怪圈里。离开辛德利亚以后，她迷茫过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站在辛巴德的对立面，但朵妮雅的话点醒了她。
在某一次双联盟的联合会议结束后，朵妮雅去看望了为解除煌的诅咒而变得极度虚弱的她。彼时朵妮雅尚为绿洲联盟的领导人，与国际联盟的每一次交锋，她都会来上一两句辛辣的感想。
「很奇怪，虽说国际联盟是主张和平的组织，但是那里却处处充满了纷争呢，你没看见会议上那些市侩作风的领导者们会因为蛋糕被动而大动干戈，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争得失去风度……要不是有辛巴德调停，我想还会继续吵下去。可世界和平并不是辛巴德说几句话就能实现的啊？如果把这样的争斗当成商业上的良性竞争是不是太儿戏一点了？毕竟政治桌上玩的可不是什么商业游戏，辛巴德和我提到的和平愿景，我在国际联盟里并没有看见。」
「利益的争斗是不可能停止的，只要有人存在。但我不觉得这是件坏事。除去辛巴德的干扰以外，我认为与国际联盟的合作总的来说还是令人愉快的。」
「至于世界彻底和平、不再有纷争这件事这件事……这不是人类能知道的答案。也不是神能知道的。」
「所以，赫尔加，是你钻牛角尖了哦。」
是啊，是她钻牛角尖了。
以前是，现在还是那么……
不知悔改啊。
……
无须去在意旁人的目光，两人就这么从日头高照游到了月上中天。
置身于中央广场，人群熙攘，商铺琳琅，高楼灯影霓彩斑斓，夜色中的库希特冯更是让人感受到了何谓星海浩瀚。
行人结伴高声笑谈日常闲趣，街头艺人正弹唱着舒缓的异国小调，孩童持着吹泡杆吹出了一圈又一圈五光十色的梦，两人穿梭其中，褪去隐匿魔法，尽染人间本色。
她为他买了一本修身正德的书，他为她买了最美丽的衣裙；他们坐在广场投影屏下的长椅，相互分享屏幕内国际新闻的背后信息；他们收到了一张街头画家随手捕捉的画，画中的两人并坐在人潮中，笑得很开心；他们离开了广场，她差点被错综复杂的岔路口绕晕，他拉住了一个差点撞上动力车的孩子……
秋夜茫茫，周遭光影一如惊鸿，正是知道它们都会在此夜消逝，又会重生于另一段昼夜，所以他们才会脱下伪装，纵享今夜纸醉金迷。
赫尔加想，今天可真开心呀，如果接下来要立刻启程去圣宫，或是有什么义不容辞的事需要他们去面对，那就尽管来吧，她的大义已经实现了。如果辛想要她的命，那她立刻、马上为这个人死了也甘愿。
……开玩笑的。她才不可能再次为这个人而死。
「你已经为他牺牲过一次，接下来必然还会有第二次。你一直都是感情用事的人。」
从对方不夹杂任何情绪的话语中，赫尔加莫名听出了一种说教的意味。于是，她同声音的主人交流起来。
如果辛活着，我是不可能会去死的。为他牺牲这种事已经不可取了……我总得考虑我在牺牲之后他的心情吧？即使我正在行走在刀尖上，可我肯定也会抓住生存的几率去拼力达成目标然后活下来啊。
「那你不该选择去圣宫。」
……说实话，我是个狡猾的人。凭我自己的力量肯定很难从乌戈手中活下来，所以我才借用了你的力量。
正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敢一个人跑去圣宫啊，诺伦。
「……」
还好登上圣宫前你的力量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好像也不能说是恢复，应该说是……掠夺？你已经可以影响这个世界的因果了吧，命运女神。
「……」
以前的我还挺讨厌身体里出现不属于自己的情绪，不过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感受不到你的情绪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能像朋友一样和你聊一聊，好像也不赖。
「神本就不需要人类的情感，我承认一开始我的体内尽是这些无用的东西。不过，正是因为你吸收了我最不需要的一部分，我才能维持神格。」
可你现在和我对话的样子简直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啊，女神大人。
「因为我还未完全恢复我在来此世前的状态。如果我把体内最后这一点无用的东西也交给你，那你将再也听不见我的声音。真正的神不可能会怀有与人类交流的欲望，也不会有任何欲望。」
那神就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吗？
「神之意志，不在‘自我’，而在‘人类’之中。」
人类想要挑战神明，也是出于神的意志吗？
「这是人的意志。神的意志在‘人类’之中，但不在‘人’之中。」
好吧，你为什么会产生那么多“无用的东西”？
「……人世肆虐的疫病有时也会侵染神。」
真是可怜。
「我不会死，但你会。我不会救你第二次。你该学会对生命保持敬畏。」
放心吧，我不会再做那种傻事了。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知道死亡对辛巴德的影响，因此，我又怎么可能放纵自己再去死一次。
死亡会成为辛巴德负担的一部分，正是这部分支撑着他不断走向了今天。相比之下我就怯懦许多。但实际上，我们谁都不希望对方会因自己而死。为谁牺牲这种事，难道还比同生共死更美妙吗？
登上圣宫也是，他邀请我，是因为他发现了我的怯懦。他不希望我会因他而死，所以干脆把我栓在了身边。至于圣宫的危险性……说实话，我们当然知道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但我们更愿意把目光放在那独一无二的可能性里。
虽说自从你让我预见了未来，我的确变得一直怀有这种赴死的心情……不过和你去了一趟圣宫以后，我已经释然了。释然的原因，你和我都很清楚不是吗。
诺伦，也请你再等等，等辛巴德的成神之路结束，你再去那更高的地方吧。
「……」
「圣宫的魔力一时半会吸收不完，随你在人间多玩一会。」
「另外，我本就无意干涉人类的路。如果不是你执意提前登上圣宫，我不会浪费力量帮你扼制乌拉尔托戈。届时我还得在争夺圣宫之主的两个特异点面前隐藏形迹。事情本可以不用那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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