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争执(1/2)
第11章争执
驿站内的客房。
门刚被敲响,房中的人立马拉开了门,她以为来者应当是结束会谈的朵妮雅,可没想门外站着的竟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指引其过来的中年主管还在那讪笑:“大人,辛巴德会长想来与您谈一些要事,听闻你们俩是故交,所以鄙人擅自作主将人带来了这,您看……”
谁让你擅自作主了。
连个眼神还没给那态度谄媚的主管递过去,赫尔加便被突然压上来的黑影逼得下意识倒退几步,等她反应过来时,辛巴德已经进了门。
她睁大眼,看他手握门柄,笑眯眯的,态度极为自然地朝主管说道:“多谢你带我来到这里,我和赫尔加已经很久没见了,接下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好好叙旧,能否请你回避一下呢?”
这话倒是说得一点也不客气。主管也呆了,但还是赶紧表态道:“当、当然,鄙人这就离开……”
“嗯,谢谢你。”
——说罢,门被关上了。
从敲门到进门,这一切迅速得简直让人反应不及。不知该说是辛德利亚会长的行事雷厉风行,还是该说辛巴德其人一贯的横行霸道,不讲道理。
赫尔加黑着脸:“放手。”
这人还真是好意思……她开门时手还未从门柄上收回,结果他倒好,强行进了门,借客人身份行主人之权,把带路人驱赶走了。
辛巴德直勾勾看着她,乖巧应了声好,然后松开了她的手。
赫尔加倒为他这么好说话的态度松了口气,她刚想开口,结果来人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她眼前一黑,她二度被这个男人偷袭成功。
久未相见,辛巴德身上一向混杂的各种脂粉香气……倒是已经淡得闻不出来了。
辛巴德埋在她耳后埋怨道:“总算抓住见你的机会了,要见你一面真是太难了。”
赫尔加张口欲言,好些字眼在舌尖打转:“我……”
“虽说只有短短一瞬的拥抱还不够成为我们一年未见的补偿,但还是先让我享受一下这份重逢的温情吧。”他说,“我很想你。”
够了,已经够了。她闭上眼睛,这个人总是擅长巧言蜜语,步步牵机,教人不禁打开心窗,欣然等待那一阵澎湃心潮。
这时,还在墙上播放的投影屏跳转到了一则新闻,上面播报的是雷姆频道的专讯,清晰的女音从机匣内缓缓传来,打破了两人间暧昧的气氛。
屏幕上附着一张她昨日与朵妮雅在宴会上交头接耳的照片,看起来很亲密,而内容却在讲述着……呃,朵妮雅和她之间的情感臆测。
辛巴德终于松开了她:“我去把那东西关了。”
他颇为不爽地换了台,赫尔加见他这样,面上终于破了功,露出了轻浅的笑意。
辛巴德将频道切成了国际联盟专属的频道,频道正在播放一个访谈,而访谈的内容也正是关于他本人的。
自家的频道,内容肯定也是一边倒向他的。
不过……这访谈的内容好像有点奇怪。
赫尔加皱着眉,看着那则访谈的同时,余光不忘注意访谈上的真人在投影屏前翻箱倒柜,像在自家似的悠然自得,他摆开琉璃杯,拆开驿站特供的酒水,大大方方倒满了两杯。
他端起淌着玛瑙红液体的杯子,朝她走过来,一杯举起,另一杯塞进她手中。两杯交撞发出清音之后,他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发出了满足的低音:
“好久没能这么尽兴了,虽说贾法尔已经不给我设禁酒令了,可工作上被迫喝酒和私底下喝酒的感觉总归是不一样的,还是现在这样更自在些!”
他低头看她:“赫尔加,来和我聊聊这一年的近况吧,看起来你应该去了很多地方,否则不会晒得这么黑还瘦成这样……我想知道你瞒着我,与朵妮雅小姐、阿拉丁都做了些什么。”
忽略掉身旁人的灼灼视线,赫尔加的目光还在五彩斑斓的投影屏上:“你对上面的报道怎么看?”
辛巴德背对着投影屏,没有去看此时上面在播放着什么,以为她杵着不动是在为先前那荒谬至极的报道而生气。于是,他满脸认同说道:“我也很烦恼雷姆为什么总是喜欢出一些空xue来风的报道,但雷姆未归国际联盟管辖,缇特斯·阿勒奇乌斯又说这些事由国民作主。看到雷姆的舆论风气如此堕落,我很心痛……”
她的血压为这个人的理解能力而上涨:“你觉得我在说雷姆?”
他生生把反问句理解成了肯定句:“是啊,雷姆的报社太难搞了,给多少钱都不肯改报道,还说这是新风尚,促进两性觉醒。”
赫尔加:?
不肯收钱就是堕落?
国际联盟专属的频道上,那号称是人类学专家的主持人在讲什么辛巴德听不到么?
“七海、不,国际联盟那边怎么传的?”
“也没怎么传,就是讲讲我们俩坎坷的,咳,感情故事,不过流传度要比雷姆广一些。”
她咬牙切齿念出了投影屏上的内容:“噢,是不是‘情种’霸王的独家访谈?长达二十年的爱情长跑,虐恋情深?”
辛巴德回头看了一眼,总算觉察了点什么,他义正辞严摇头道:“这都是世人的揣测。”
“……可投影上说这些话的人长着你的脸。”
那随声附和主持人的男人,辛巴德居然没意识到是他本人?
这人的选择性耳聋还真是……
赫尔加凝视着他,他倒是临危不乱:
“哈哈,那真是太巧了……”
经过这一阵打岔,原本相见时产生的那一点隔阂,在无言怒火的蒸腾下烟消云散。
两人坐在柔软的长椅上,杯中的酒被她用魔法置换成了清水,同时,桌上也凭空冒出了一些精致的甜点。
辛巴德丝毫不见外地从盘中取了一块尝了一口,就上惨遭替换的杯水,他才发现这水并不寡淡,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清甜感,像是刚沐浴完晨露便被采摘下来的浆果。他连喝了好几口,杯中之水未见减少,反而体内的魔力有缓慢恢复的迹象,从库希特冯匆匆赶来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倘若说如云朵般绵软的甜点,给予了他第一口惊艳,而这其貌不平的清水给予了他第二口惊艳。他不由感叹道:“你的魔法用得真是越发超脱我的认知了。”
“水的构质我仿的是但他林迷宫里的「魔力果」,只不过为了更方便取用,我将果子变成了水的形态。自打从实验里发现我也能赋予它恢复体力的效果以后,它就一直是我绝佳的恢复道具。”说到魔法,她不禁多说了一点。
“怪不得阿尔巴说她追不上你。”辛巴德注视着和琉璃杯一样透澈的液体,“这样的魔药若是能实现量产……”
“不可能量产的。它现在能维持效力是因为有我在,可这杯水要是放置一段时间,它就真的只是水而已了。”她说,“你能感觉到有恢复体力的效果,是因为我在其中倾注了等量的魔力。一般人消耗多少魔力,相应地也会消耗多少体力,只是我的体质比较特殊,消耗比大概在100:1,所以才能够这样浪费啊。”
“你的体质,和诺伦有关是吧?”辛巴德转过头,认真盯着她:“你是阿尔玛托兰时代的神造体,对吗?”
“……这是你自己猜的,还是,那个‘大卫’告诉你的?”
两人的目光交触之间,暗涌的骇浪无声包裹了这间客房,将两人的气氛降至如上一次诀别般的冰点。
辛巴德好似早已习惯了这样倏然绷紧的时刻,他似笑非笑道:“看来诺伦也告诉了你不少事,难怪你会选择去帮阿拉丁,你应该很不认同我接下来想要做的事吧。”
阿拉丁阿拉丁,张口闭口就是他,辛巴德就是想激她说出来。赫尔加郁闷地别过头,但她就是不想告诉现在这种唯我独尊心态的辛巴德。
“你还在为我所做的事生气么?阿里巴巴之死确实与我无关,练白龙和我的秘密合作他早该与阿里巴巴讲明,洛昌死战本该可以避免。而利用红玉公主一事,这是我无法选择的,强敌宣战,任哪位王都会想保全国家。至于煌帝国内的那些动乱,也是出于我个人的考量才这么布置的。没有让你去知晓这些又让你深陷其中,是我的错,但我以为你不会这么愤怒……”
看着不为所动的眼前人,辛巴德一字一顿道:“你不是曾对我承诺过,如果是为了辛德利亚,我可以利用你的力量么。”
“……不要再说这种话来激怒我了,这没有用。辛,你的雄辩如果是用来蛊惑人心的话,那不应该选择我。”
赫尔加站了起来,凝视着沙发上笑容温煦却也无比冷淡的会长,恍然中好像又回到了海底迷宫那场支离破碎的幻境里,心中更是一痛。
他记得她说过为了辛德利亚可以利用她,难道不记得在更早时候,她的承诺其实并没有加上“为了辛德利亚”,而仅仅是“你”么。
哈,那时候的辛巴德可没有为了让她说出秘密就激怒她,那时候的辛巴德告诉她……不想说就不用说,他们的关系并不需要互相猜忌。
她自嘲一笑。她还是被辛巴德的话语刺激了,否则身体也不会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缓缓逼近了这个男人。
和大卫合作以后,这个人就变成了这种不可一世的模样,觉得什么事都非他不可:他是特异点,他能看穿这个世界的命运,他知道他必须如此选择——即使知道这是辛巴德了却心念所必经的过程,可她还是好恨大卫。
大卫大卫大卫,该死的大卫,一想到这个恶心的男人正在辛巴德的体内呓语,她就想把这个死而不僵的存在给撕碎。
两手将辛巴德抵在椅背上,她擡膝迈了上去,两目中尽是极致愤怒过后的疯狂:
“是啊,我是说过尽管利用我,可你利用人总是不会利用至底线,总是会将他人护在身前,利刃挡在身后,这就是你最温柔的利用。可我宁可你利用我,利用我做尽所有,利用我替你去死——将我利用至死,我宁可你这么对我!但你,总是不会这么做……”
“你是觉得凭我之力保护不了辛德利亚吗?你是觉得我无法参与你和大卫的行动吗?你不是也见识过了,我有保护一个国家的实力也有摧毁一个国家的实力吗?我催逼着自己变强,可你心底难道就不清楚我的强大为谁而生吗,你为什么不用我的力量?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都得是她主动去做些什么……
为什么,不多依赖她一点……
赫尔加层层逼问着,内心的百转千回,挣扎和痛苦在这一刻的崩溃里表露无遗。
拭去了她眼角的泪,辛巴德沉默着,将这个尚不冷静的人儿抱在怀中安抚。
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他一向无往不利的套话技巧,他惯常的伎俩,用在谁都不能用在赫尔加身上。倘若他矫饰伪行,只会让她觉得生活脱离重心——失去安全感。
他知道自己一直是个卑鄙的人。
可他也不是会感到满足的人:他想要赫尔加与他同行直至终点。当下能像现在这样又如何,他要的是能够长久相守的未来。有诺伦这一重危险因素在,他真担心她会因为神的指令而丧生。
他垂下眼帘,耐心安抚道:“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你从诺伦那得知的信息,让你做了很多无法诉说出口的事,也让你压抑了很久吧……相信我吧,赫尔加,我不会死的,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不会背叛你。”
“不要许诺一些你无法对我做到的事!”她低吼道,“辛巴德,我死之时你尚且仍有许多坚信之物支撑你屹立不倒,但这恰恰是我最不能做到的一点。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可假若有一天我真的会陷入你所经历过的那样可怕的等待当中,我会先了结自己,我没有那么多可以帮助我活下去的东西。”
——我会了结我想要向前的动力,然后选择一次次回顾过去,找寻有你的生机。从那以后,我不会再有第二次生命。
并非是她过分深爱辛巴德,而是一直以来她都抱持着这样清醒的认知:自从提前知道这本书的过程和结局,这份荒谬的游离感一直在侵袭她。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为什么不能属于这个世界?她所拥有的是那么少,她以为她能够珍惜的有很多,可这场预知却告诉她,她在其他人的生命里无关紧要。于是她所剩不多的坚信之物直接坍塌,她是死是活都无法影响同伴的前行,这点她能忍痛接受。
她离了谁,谁都能幸福快乐地活下去。可她唯独不能接受的,就是她的到来也没能改变那样的结局。活着的同伴们有无她介入都会幸福快乐地活下去,而他在她的介入下还是没能幸福快乐……她无法接受她最希望幸福快乐的人在她的介入下仍然没能得到善终,过去的人已经留不住,她不想再目睹新一轮的留不住。
现在她还来得及不是吗?她难道要煎熬地等待预见的结局到来吗?
——原定的完美结局差一人圆满,虽然仍算完美结局,但她会一直介怀留不住的那一人。
到了那样的结局,便是哀莫大于心死,当她不快乐以后,便很难再为生者、同伴以及自己创造幸福。到了那时,活着对她而言已无意义。
辛巴德愕然望着她红着眼,却又字句决然起身推开了他的怀抱:“我不会回到你那去……我才不要回到你那,在那里我抓不住你。”
……
两人又陷入了冷战的境地。
作为国际联盟的首席理事长,辛巴德居然在异国停留三天之久,这一点令所有人不由暗自揣测着其中的因由。
辛德利亚分会远驻拿波里亚港,因此辛巴德在雷玛诺内的行动多是从驿馆中展开。驿馆内的负责人自然也不敢怠慢这一尊客。这几日除却进访王宫以外,辛巴德还去了雷玛诺的各大商会进行了友好交流。因为是以商会的名义进行的行动,辛德利亚驻雷姆分会,当然是要赶来协助他们的会长,而这一重任落在了还没有离开雷玛诺的某人头上。
驿馆内,与赫尔加相熟的友人们都知道赫尔加自从见了辛巴德以后精神萎靡,不好招惹。绿洲联盟一方决算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能便宜了国际联盟,朵妮雅干脆在这些天里专注和辛巴德争锋相对,拉取商人盟友。
因为同处一个驿馆,难免擡头不见低头见,为了杜绝发生尴尬的情况,赫尔加没有迈出过房门,但她没想到辛德利亚商会那一边居然会有来客主动上门。
“西……恩?”
“花楹小姐。”门前,西恩学着雷姆的贵绅行了个吻手礼,“听说你曾经有一段时间在雷玛诺进行过魔法表演,正好我这几天想逛逛雷玛诺,我能邀请你作为我的向导吗?”
“……好。”
西恩为何会在此刻突然造访,花楹不明白,但赫尔加不可能不明白。
但她还是答应了出游邀请。
她站在驿馆内的长廊里,等待西恩返回房中取落下的物件。
今天的太阳很烈,赫尔加擡手挡住了刺眼的白光。也可能是因为这是她多日以来第一次踏出门透气。
她眯着眼看着被长廊环绕的中庭,庭院的花开得很美,粉色的挨着白色的,像是春樱也像落雪,经过人工栽培改良育种,开出了一种四季不败的精致。
只可惜这方面积不大的庭院内没有任何树,按照建筑设计者的美学理念,在平整的花圃里安上一棵树大约是一种败笔……
赫尔加不由一叹。
她以为她已经对已预知到的毫无动容,没想到前日的争吵却暴露了她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冷静自矜。
“花楹小姐!”
西恩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他大步朝她走来,面上露出了一如往日的笑容,驱散了丝丝缕缕的冷气。
“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
赫尔加没有先口答应,望着西恩从中走出来的建筑,她知道异国来使都会被安置在驿馆中最大的楼栋内。目光不断往上延展,她的视线定格在某扇洞开的窗户。
青草色的窗帘拦下了折射的虹光,隔绝了窗内和窗外,但这时,一阵微风适时挑动窗帘,轻轻掀开了一角,日光随着缝隙偷溜进去,她跟随光的视野隐约看见了一个伫立在窗前的半边人影。
除了西恩以外,这是第二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且从她站在这开始,那道视线就一直没有离开。
在自我的视界中沉浸半晌,赫尔加才转过头,对西恩说道:
“我们走吧。”
他们来到了雷玛诺最负盛名的广场。虽说这一回是由她来担任向导,不过这个健谈的角色最终还是落到了西恩头上。
西恩滔滔不绝地向她介绍着广场上律表铜碑的由来,他正通过这块已有七百年历史的丰碑向她讲述雷姆的创建者莱姆斯大帝的人生历程。
而后,他们来到了街市中心。西恩又向她介绍了雷姆的特产,凡是街头摆出来的商品都能被他不假思索说出产地。不过赫尔加的注意全放在了集市内的纸牌占卜上,这些占卜生意看起来也不错,没想到巴尔巴德时兴的游戏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席卷雷玛诺并成为潮流。
西恩说纸牌占卜与神秘学脱不了干系,占卜师在占卜过程中都会用到万物之源鲁夫的力量,即使不信仰业力之神,也应对神秘侧的游戏抱有谨慎对待的态度。
赫尔加觉得意外,以西恩性格,她以为他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会比较不以为然,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西恩摆手表示自己虽然不是魔导士,但对于魔法这一块还是略懂一二的。说到这,他不禁向赫尔加述说了自己的一个梦:他曾梦到过在战场上斩敌护民的金色幽灵。当时的他因为商会上经手的事务过多而辗转难眠,结果梦到了英勇的幽灵后,奇异地就睡了一个好觉,之后也顺利度过了心坎,得到了露露姆夫人的认可。
之后,西恩带她去了不少地方,但这些地方她以前也来过,所以少了些惊喜感。
故地重游并无不可,只是得看重游的是何地,同行的又是何人,她的心态又发生了何种变化。
他们逛到了傍晚,西恩没有再拉着她去餐馆胡来,而是送她回到了驿馆的客房门前。
西恩祝她有一个愉快的夜晚,她也回了些祝福的话,她以为今日就该结束,没想到西恩在道别之后并没有离开。
“花楹小姐。”西恩不断扬起嘴角,直到完美停留在很多人都夸赞过的弧度,两个小小的酒窝随之绽放,“你有没有看过我留给你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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