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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何言知算无遗漏,但不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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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谁都没料到,那场草草收场的比斗会变成不打不相识,就像是现在,会从朋友走向陌路。

“不管你信不信,”他顿了顿。

一向巧舌如簧,在儒生里以善辩出了名的何言知,此刻说的难得有几分的忐忑,就好像觉得这些话他也不该说出口一样。

“我把星盘给你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

——就算你不救我,也无所谓的。

这是步步算计的何言知,唯一一次,算计过,但不求结果的投入。

他最后还是顿住了,此刻说什么或许都多余。

做了就是做了。

他静静平视着前方花白了头发的邹娥皇。

何言知这一生里,少有在等别人转身。

在他的人生信条里,等待是件很愚蠢的事。

之前无论是把他抚养大的老乞丐,还是早死了的皇帝,他从来都只是低着头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唯有此刻,他站在这里,只是执拗地等一个转身。

也只有此时,算无遗漏,事事顺意的何言知没有等到。

“不了。”

回答他的姑娘没有任何迟疑。

邹娥皇语气轻松,背后背着那不会出鞘的厚布剑,擡首走出了昏黑的洞xue。

她看见,前面是初晨刚起的金阳。

金光伴着霞云,刺透密布云海,万丈光芒平地起。

就连她身上银白色的头发似乎也被照的暖融融的。

“不管你要说什么,为了什么,何言知。”

“都不了。”

她已经做完了她想做的事情。

其实说到底,这几千年的颠沛流离,一开始只是出于一个念头:

万一、万一他把我当做朋友,从来没有拿星盘算过我呢?

万一,一万。

邹娥皇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接受剩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种选择了。

但她愿意为了那么一个万分之一的可能,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何言知算无遗漏,却不懂她。

这一次,她终于有了能拔出来的剑,却没有肝胆相照的挚友。

……

半个避魔圈的空挡里,明珠仰着巴掌大的脸,和何渡无所畏惧地对视。抱着何渡腿的何富贵则在地上狠命拖着他舅舅的大腿,三个人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僵持状态。

直到忽然溯世镜发出砰的一声响,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在半空中炸开。

法宝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代表了宝物的主人出了什么意外。

圈内那柔顺的明珠笑了。

而何渡脸色一变。

何春生作为他们何家有且仅有的合道老祖,其重要性在这近千年里都无需多言,如今溯世镜炸开,显然是说明了对方出了什么意外。

他闭上眼。

心里念头一闪:本来要借蓬莱的手除掉的老祖,在这个关口上出了意外...可真是有些不妙。

然后又过了片刻,何渡察觉到了密州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何家作为执掌密州令的世家,他们的气运与这一方土地相连,因此,在密州这片土地上,何家人的血脉天生就比旁的人要更占优势些。

但是此刻...

密州那充裕的灵气正在飞速的朝着一个地方消失,何渡眉眼一扫,发现这片院子里那颗常年翠绿浓郁的榕树,这个时候已经变得枯黄。

是生机在消失。

是这片土地在变的干涸。

发生什么事了?

而紧跟着,避魔圈里的明珠,忽然心也跟着一紧的,她从地上捏起一团碎土,土块变成了细沙噗噗从她指缝间流下。

避魔圈,这个方才微微闪着光的土圈,此刻却变得暗淡了。

邹仙长...出事了。

而另一边么,眉心紧皱的何渡自然也察觉到了避魔圈的衰弱;老祖出事、避魔圈紧跟着黯淡、密州的灵气极速衰弱,这些接二连三的事情串在一起,对他来说已经不能再算是巧合——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或许有一件大事已经悄然发生。

不过,何渡想:所有的未知,其实都是机会。

比如此时,他僵在半空中的手,终于有了再度落笔的可能。

一个“杀”字,需要六笔,如今他终于可以写完第三笔了。

不祥的墨光缓缓在他的笔尖浮动,发着微光的避魔圈在这一笔下开始慢慢地松动,阵法里的明珠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她扼住自己的喉脖。

会死么。

明珠忽然觉得舌头被什么东西在用力地向外扯着,强烈的干呕感席卷了她全身,好像半空中多了好几只手在一起撕扯着她的心肝脾肺。

在灭顶的痛感里,她想起的第一个念头。

不是后悔报恩,而是——

明杏。

明杏一个人,要怎么走过这漫长的后生?

…万般种念头,竟不及这一个名字叫明珠清醒,她忍着心口翻涌的恶心感,忍着视线的天旋地转。

在那短短的片刻,明珠眼前忽然浮现了自己的半生。

很久之前,明母曾摸着明珠的脸蛋说,你马上就要有一个妹妹或弟弟了。

大约小孩子都希望这天下父母给自己的爱最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明珠一开始听了这句话不是很开心。

但她毕竟从小就早熟懂事。

所以她的不开心,也仅仅只持续了两天,在明阿公新收的小妾挺着大肚子来明母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明珠一改之前的不情不愿,由衷地和菩萨老天祈祷,希望母亲的肚子里,是一个弟弟。

有了弟弟,她的母亲不必被踩高捧低的下人使眼色,她的母亲不必在冬日拿嫁妆补贴煤炭。

可是天不遂人愿。

明母给明珠的,是一个妹妹。

妹妹那么小,小脸皱巴巴的像猴子。

明珠见了的第一眼,心里难得想的不是刚刚甩脸色看了性别就走人的冉阿公,也不是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明母。

她想的是,这个妹妹,脸色涨的跟个杏一样。

紧跟着脑海里迸出的第二个念头是,半年前三姨娘生下的那个小弟弟,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脸色,没两天就病走了。

在明家这座院子里,不止锁住了无数女人的一生,也锁住了无数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孩子。

小明珠冷漠的看着妹妹想,死了也好。

就在这个时候,襁褓中的明杏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嘹亮的哭声。

这哭声冲散了明母脸上的愁云,这哭声让明珠忍不住低头戳了戳明杏的腮帮,疑心这小婴孩其实是水做的。

软的,热的。

小姐姐的心怦怦跳,刚刚的冷漠被抛于脑后。

明母低下头,刚刚生完产的她脸色蜡黄,可是仍有为人母亲才有的动人韵味,她眉眼弯着,全然不在意扫袖离去的冉阿公,而是对大女儿说:“明珠,给你妹妹起个名字吧。”

明珠说:“娘亲,杏,叫她明杏吧。”

明母问:“是幸运的幸吗?”

明珠说:“是杏子的杏。”

命运的齿轮从这里开始转动,原来所有的寓意一开始都藏于名字之中。

明珠蒙尘,明杏不幸。

刚刚步入修真界,对仙途还无限憧憬,要挣扎着从阿姊身后长出羽翼的明杏小姑娘,并不知道,她这一生最大的幸运,来源于她那个决定留在何城的阿姊。

她的阿姊。

明家最负才华的姑娘,向往仙途的姑娘。

名叫明珠,但是愿意为她敛去所有锋芒。

甘愿做块垫脚的基石。

……

何渡的杀字,终于到了最后一笔。

少女温热的血渐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死了很久的何雪梅。

他不知道之前自己为什么要拦下老祖的那一指,所有的理由都是为了之前的不理智找补。

或许,在那一个刹那,他拼着重伤也要救下一块冷冰冰的木牌的刹那——

他也有些想念他那个天真的妹妹了。

所以、什么是亲情呢?

是谢家三绝,只剩下了一个带着旧傩面的邪修谢霖;还是何雪梅到死都不知道,害了她的并不是她的哥哥。

又或者,只是明珠蒙尘、明杏不幸呢。

何渡遮住眼里复杂的情绪,杀心一起,笔尖一转,再无犹豫 。

耳边响彻着何富贵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嚎声,这声音让何渡有些心烦意乱,于是这个素来小心机敏的何家家主,心浮气躁间,忽略了一阵脚步声。

笔下,那一撇带着言灵与寂灭的杀字即将缓缓收尾。

拖着舅舅的大腿,把泪水流干,素日里最要体面这两个字的何富贵,在这一刻把泪水流出了血泪,也未能挽回。

他在那一刻忽然痛恨起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得过且过。

明珠会死么?

他喜欢了这么久的姑娘,哪怕被骗了也想娶的姑娘,在她死的时候,他竟然只能窝囊地跪着求舅舅。

明珠、明珠。

何富贵嚎啕,喜服在泥里滚了一圈,滑稽异常。

下一秒,零碎的枯叶在半空停滞。

剑气凭空起。

带着天地法则的杀字硬生生地被这飘至的剑气抹掉。

地上,流着血泪的何富贵顿住了哭声,提笔的何渡噗地一下子吐出了一口血。

以为必死无疑的明珠怔怔擡起头,她视线还有些模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看见,有一人缓缓地走了进来。

那人玄衣道袍,白发垂地,面容比几个时辰前,已经凭空多了些老意。

可是明珠的怔神,却不是因为这个。

她看见,仙长一直背在身后的厚布剑,解封了。

逆着光,邹娥皇慢吞吞地伸手,抽出了身后的剑。

她对明珠叹气。

“抱歉姑娘,我来迟了,害你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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