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何言知算无遗漏,但不懂……(1/2)
第26章 第 26 章 何言知算无遗漏,但不懂……
如果再次见到故人, 什么样的相见才算体面。
何言知费力地把裤子系在腰上,啧了一声有些拖地的裤脚,才终于朝着那人望过去。
阵法运转处, 邹娥皇半个时辰前还乌黑亮丽的长发, 如今已经随着境界的跌落化神巅峰开始,变成了花白色的枯发,像耗尽养料的木干, 恹恹的垂在她身后。
她老了。
在触及邹娥皇白发垂地的那一瞬, 何言知忽然想笑。
可是最后只有不受控制的泪水从何言知眼角划过。
他猜, 是因为这个身体太年轻, 所以情不由衷。
左手处物归原主的星盘还隐约有几分的不听使唤, 何言知觉得自己魂魄最后的一点弧度还没有被捋平, 关节处一卡一卡的僵硬。
他垂眼审视着这具新躯体。
竟用的是九转皇肉灵芝啊。
魂归来兮, 寻常人或许还要反应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如今复活的是何言知, 陪着周平打天下的儒将, 算无遗漏于他只是谦词。
莲花印记微微发着光,把这面容衬的无比慈悲, 他低眉凝视间,润泽无双。
当初拿星盘算的时候,何言知想过一千个可能,一万个也许,但唯独没有想过, 最后能救他的生机,竟然应在邹娥皇身上。
视线前方,女子白发垂地,单膝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恰如两人初见。
何言知半响不语,眉弯弯,眼溶溶。
只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然而回应他的并不是邹娥皇,一直拿手挡着邹娥皇眼的容有衡,已经从捂师妹眼变成了捂师妹嘴。
生怕师妹和这老狐貍叙起旧来。
这位清朗绝尘的平月道君,此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替他师妹挑剔道:“你是真会挑时候叙旧了,干脆把脑袋别到裤.裆上算了,能不能看看周围!”
容有衡痛心疾首:“周围这么多的异象,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吗?我和师妹两个人用命才喂出来的大乘期,能不能张点眼力见,那些死东西都快涨起来了,你还只知道来一句‘好久不见’么?”
什么死东西?
几千年前的老古董——何言知这才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小指环上转着“静”字轻轻一动,他擡起手,掐住了疯狂抽动的透明灵体。
这种灵体,何言知眯起眼。
有些眼熟。
大约是他在密州死前,追踪周平陨落之地的时候,看见过类似的能量。
而阵法外。
如果现在从何春生的视角来看的话,阵法中央其实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慢慢地有一团透明的雾气从阵法中跑了出来。
阴寒...相当阴寒。
这是什么?
他此刻忘了死而复生的何言知,也忘了诈死的容有衡...倒不说经过这一天的冲击,就算过一会他自己死了,感觉也会活过来。
何春生只是在这一刻发现,之前深深藏于自己神识里的那支笔,忽然动了。
笔作为一种法器,存在于修真界的时候,通常情况下,人们只会把它和儒生联系起来,尤其是一个用笔的人还是一个何家的老祖,这种刻板印象只会更严重。
但是何春生不是。
他手上的这支笔,和何渡那种拿竹竿作筏的儒生不同,笔杆冷冰冰的,闪着铜质的光泽,上面砌着五行之石,隐约间有一些制衡的气在运转。
这支笔,是画笔,是阵笔,唯独不是用来写字的。
它和天机子束之高阁的那支判官笔并列,被称作天下无双的帝王须,作为一只笔来说,寂寂无名太久。
久到一开始,何春生得到它的时候,其实并不知道,它就是那个传说中落笔可断一国国运的帝王须。
而给他这支笔的那个人,就是教他阵法的老者。
老者在被何父聘过来教何春生之前,曾问过这个心眼儿长偏的小孩。
“何春生,你天资平庸不善阵法,确定要和老朽学阵法了么?”
何春生说当然——他小小年龄把算盘打的叮当响,刀剑无眼,学来学去,不如学一个阵法,杀人于无形,运筹帷幄于千里。
于是那个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好!”
“那这支笔,你要收好了。”
五千年前的何春生不假思索地答应。
人永远也无法预料到,年少的某一刻于日后的意义。
…邹娥皇拍开容有衡捂在她嘴上的手。
她费力地从地上站起来,感觉关节处咯咯地响,映着地上雾凝成的水波,映照出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了。
但是此刻,她想的不是这个。
容有衡百无聊赖地掐着游动的异目,心里正冒着小小的酸水,纤长的眉眼有一搭没一搭瞅着邹娥皇,心里很不爽地想:
拍开我的手,难道就是为了和何言知说话么。
谁料下一刻,这花白了头发的师妹慢吞吞地背过面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他一动不动。
四目相对,容有衡慢慢红了耳根。
心、心跳的好快。
他听见师妹对他说:
“师兄。”
好像一点也不诧异,为何世人口里早死于妖族入侵的平月道君如今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邹娥皇只是半皱着眉,有些难为情地半吞半吐。
容有衡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得意洋洋地撇了一眼被遗忘的何言知,百转千回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他压低嗓子。
然后就听见师妹说:“你的手,碰我嘴之前...干净么?”
嫌弃的意思,溢于言表。
何言知:噗。
容有衡一瞬间激情与红晕并褪去,只剩下了僵住的微笑。
忽然阵法中传来了一阵轰轰的声音,阵法开始高速运转,先前那些繁琐的花纹此刻都变成了飞速生长的藤蔓,透明阴寒的异目开始膨胀。
接着毫无预兆,千丝万条直直绕过何言知,冲着邹娥皇而来。
她脚腕一转,然而刚刚灵力透支境界跌落,已经不足以支撑她躲过四面八方爆起的透明灵体。
这是什么?
阵法里为什么会有这个!
但来不及心乱,邹娥皇横空一跳,仅剩的灵丝变换形成灵球骤然弹了出去,就在这个当头,她体内忽然有另一种自行运转的暖流。
是她刚刚,生出的灵脉。
只有一条,然而从心脏贯穿手臂。
在修真界里,这样位置的灵脉还有一个名字,叫剑脉。
从心到手,臂之所指,心之所向。
是为剑脉。
这一次,邹娥皇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背在背后的剑,动了。
于是她伸手,拔了出来。
身后,容有衡眸光一闪,手已经不由自主地先揽过了邹娥皇的腰。
就在那种阴寒的灵体即将与剑相触的刹那,阵法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尖叫。
那是何春生小小的元婴,忽然被一支笔用笔毫像抹墨一样吸干了,从圆滚滚的润泽灵体,到变成了一滩皮,最后慢慢弥散于空中。
除了骤然惊起那声尖叫,再也没有什么旁的声音。
谁也不知道,何春生在死前的一刹那间,看到了什么。
下一瞬,那支笔飞速地向洞xue外冲出去。
所有暴涨的藤蔓与异目也在刹那间察觉到了什么,似乎是极为忌惮地一瞬消失于半空中。
容有衡松开了扶住邹娥皇腰间的手,他面上红晕还在,眉眼艳色还没收起,就冷笑着看着那支飞出去的笔,鼻尖轻嗤。
这可真是...风声鹤唳。
不过也是好消息,现在的神主,在下界的影响力竟然才这么弱么
容有衡一句也未留下,就消失在原地。
半步远,何言知面不改色。
他抚了抚袖子,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见了邹娥皇叫住他。
邹娥皇低眉,仍是温和的神色。
但让何言知觉得陌生。
“何言知...我是挺笨的,也是挺容易被骗的。”
“但我不是傻子。”
“你醒了后,我的剑就松动了。”
她可以认她拔不出剑。
没关系的。
修真界多庸才,她只是其中一个。
没关系的。
但她不能认,是因为别人的算计才拔不出。
邹娥皇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道:“而且,在你星盘消失于我体内的刹那,我感觉到了身体本源的剑脉。”
邹娥皇平静且诚恳地问他:“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当初你是否,用星盘算出过现在这一切。”
你是否,本就是在借着那一场死脱离周平对你的牵制。
刚刚那些阴寒的灵气,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你...把我当朋友托付,还是把我当棋子,做盘
何言知知道,隐瞒远比承认容易。
但他纵使他是个没了心,从小靠着算计活到现在的人,此刻竟也只能狼狈地承认。
“是,我算过的。”
他自己不该为之动容,他知道最好的答案是什么。
毕竟他是何言知,所问无言不知天下最懂人心的那个。
但当他醒来看到邹娥皇口吐鲜血白发苍苍,跪在他身前的那一刻,何言知那敢为天下先的牺牲精神和极度权衡的冷漠,终于有了冰山破裂的一角。
明明他当初算计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但是这一刻,少女变老妪,捧着一颗鲜血淋漓的真心,为这虚假的朋友二字,为他奉上回魂之路的时候,何言知那被周平算记过的空心,好像又长出了柔软的心跳。
他们,是朋友。
朋友,和君臣不一样的朋友。
何言知这时候才不得不承认,当初他为之赌上前程的君主,从来没有把他当做朋友;或许有,但或许是在把酒言欢共临天下之前,在他们一个是落魄书生,一个是同村放牛娃的时候。
而邹娥皇...何言知闭眼却是想——
她真好骗呐。
“邹娥皇,”何言知最后只是轻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相遇的时候,他们两个谁都不曾学过占星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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