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天地大劫(扼杀)(2/2)
当一切发难被她巧妙化解时,周遭的环境突然恢复如常,少煊伴随着崩裂的山石掉在树根紧紧扎根的柔软的土壤中。
她不敢过多沉溺在安稳之中,拍拍屁股便以紫藤鞭为支撑荡过一棵棵参天古树,终于来到封阳边界,见到风绪、封阳镖局之人与天地大劫的对抗,趁机出手收纳污浊。
“你怎么没在中都?”
风绪没想到自己竟然提前见到了少煊,看她对自己一脸疑惑的表情,抢先解释道。
“你知道的,小野那张可怜的小脸,我怎么能拒绝她的请求……我答应她来中都帮你,她则留在栖迟道安抚百兽,毕竟能和百兽交流的人少之又少。”
少煊点了点头,又解释了自己的境况道:“我在前往主战场的路上被天边飓风偷袭失了方向掉入一片深林中,不过那里的状况已经恢复如常……我现在得速速赶往主战场,炽觞孤军奋战撑不了那么久。”
说罢,少煊便吹了声口哨,这次太阳神鸟抵达的时机拖延了不少,许是受了伤。
而少煊疼惜地抚摸过它的翎羽,体内的花神神息便就此唤醒,神奇地将它翎羽间的伤痕全部治愈。
太阳神鸟愉悦地啼鸣一声,立刻又恢复了战斗力一般斗志昂扬。
少煊一跃翻身半跪在太阳神鸟的脊背上,又嘱咐道:“沿途的天地大劫就拜托你们了……老三,保护好阿瑛……还有你,小野还等着你回家,活着!”
话音刚落,太阳神鸟便瞬间腾空而飞,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前。
而风绪则加入到封阳镖局的队伍之中,由南至北,一路抗击天地大劫的肆虐。
海的另一边,祝岚衣已协众弟子抵达云溪谷,此时的姜氏后人与东方族人正各有分工,试图反抗大海的翻涌。
为首的东方群青认出祝岚衣——那可是当时帮助自己爱妻顺利生产又保住母子平安的恩人啊,于是便速速将她迎上谷内,双方简单陈述了目前的状况。
“我们觉察到海浪的声势浩大不同寻常,便速速将渔村的人都接回了云溪谷,刚刚上了岸,就有消息来报,说是渔村也未能幸免,完全被翻涌的海浪所淹没。”
东方群青讲述时难言悲痛,虽然他们提前作出了预判,保障了没有人员伤亡,但那毕竟是他们生活了多年的家园,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
“我能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t,但眼下任何悲观的情绪都会左右我们的判断、怠慢我们的行动,所以,还请为着云溪谷内外的安然无恙抛却所有消极,全力以赴。”
祝岚衣声音轻柔,却掷地有声。
“姜氏与东方一族有着谁也无法比拟的凝聚力,足以让天地大劫为之惊异而胆怯。”
律玦来到当时小鬼通报的地方,却发现此处已经一片狼藉,浊气汇聚而成的巨大气团耀武扬威地将此处的一切事物包裹起来,津津有味地啃食着,越是吸收万物间的元气,气团便越是蔓延开来。
而律玦在一片血腥之下,看到树丛后熟悉的半张脸。
怒火瞬间充斥胸腔,律玦一把利剑出鞘便生生将那团得意的浊气团劈了个巨大的裂缝,同时又唤出彩凤鸣岐,踩着音律的步点,催动着嗜血的利剑招招狠毒。
他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无论是乐曲或是剑式都蕴藏着无情的狠厉和仇恨,那血腥的场面持续许久,那些猖獗的气团甚至毫无招架之力。
“炽觞——”
当不断扩充的气团在律玦的神力下被驱尽,他踉踉跄跄地跑至树丛后,抱起已然消失大半的炽觞躯体,连声音都变了掉。
“醒醒——炽觞!”
他猛然间望见他耳边已然变成透明色的耳坠,想起那个恶毒的交易——“以命换命”。
“混,混小子……你来了。”
炽觞只剩下大脑还能有些许触觉,被律玦牢牢地抱在怀中。
“你,你跟少煊和好了吗……别总吵架……以后我不在了,谁来圆场啊……”
“你别死……浊气都被我杀光了,我为你出了气……炽觞,你别死!”
律玦只是无力地重复着“你别死”,但心里却清楚,死亡对于炽觞而言,已成定局。
炽觞已经没有气力睁开眼望他,只是苦笑道:“别傻了……”
抱着那具即将消失的躯体,一个念头突然在律玦的脑海中闪过,他攥住炽觞那全然透明的耳坠,轻声道。
“去见你心爱的人吧。”
律玦催动灵佩之力,已然将绘梦之术置于炽觞体内,眼前浮现出一熟悉的面孔。
“我已经,不配了……”
炽觞错开了头,制止律玦继续对他绘梦,透明的手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
“替我,还给十鸢……别耽误了,好姑娘……”
少煊和方沁檀带领的部队是前后脚赶到的,可那时炽觞已经化作灰烬,他们连最后那缕黑影都没能看到,只有律玦维持着抱住炽觞的动作,尚半跪在地上,直到少煊靠近才有所反应。
“炽觞他,陨灭了。”
方沁檀和方潜一度无言,或许多年的厮杀早已让他们看淡了生死,更何况炽觞于他们而言,暂时只能称得上是合作伙伴,尚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
而少煊的视线则始终停留在炽觞消失的地方,那里早己没有他的任何痕迹,却让少煊固执地认为他还有一丝气息尚存。
巨大的冲击令她难以释怀,却又不宜在此发作,只能紧攥着双拳溢出了血。
许久,才强忍悲痛道:“天地大劫尚未平息,别掉以轻心。”
*
第二次天地大劫持续了五天五夜,与第一次不同的是,虽然世间仅有战神尚存,但她的灵魂之中保有诸神遗留的气息,以其不灭的意识继续坚守自己的使命,助战神庇护天下。
此外,神明在这场大劫中也不再是孤立无援——
律玦的那一场天幕幻视的教训,让许多百姓意识到自身的自私自私,敢于联合周围一同落难的人群反抗天灾。
同时云绘宗的调动又让人们有序而目标坚定地团结一致。
当然,各地有权有势的名家号召也是关键的一部分:汝川方家大小姐方沁檀带领的方家将、云溪谷姜氏后人与东方一族的凝聚力、栖迟道中可以同百□□心的少女和风一样锋利的男人……
面对着第二次天地大劫在刹那间席卷而来的猖狂,困境中的黎明苍生在能力者的引领下如同视死如归的战士一般反抗着、坚守着。
在一切灾祸的开端,少煊持神剑立于中间默念诸神名讳,她的身侧是席地而坐抚琴相伴的律玦,金灿灿的光芒与嗜血的红色光束交相辉映,其外是将其团团包围的、以方沁檀和方潜为首的方家将与以湛瑛和三镖师为首的镖局弟兄,全部整装待发,随时复命。
而风绪孤身一人立于马上,双手抱胸,漫不经心地扫视当下的情景,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一阵风吹过这片荒芜的战场,律玦的琴音遂起,伴着少煊的剑术与步调,抢先赢下天地大劫佯装的把戏,最后的决战一触即发,四下骤然轰鸣巨响,全部将士听命行事,同战神并肩作战。
少煊在众人的掩护下迫近天地大劫的源头,在深不见底的乌黑巨窟中,少煊浑身散发着金色神光,被激烈的漩涡纠缠着,巨大的撕扯和疼痛感让她短暂失去了直觉,甚至陷入了片刻的昏迷。
最后隐隐约约的意识只能让少煊觉察,自己被天边巨窟爆裂产生的冲击力推离漩涡的中心,在一团黑压压的蘑菇云下少煊只是一再下坠,刺眼的阳光拨开层云直接照耀在少煊的躯体上,世界在瞬间仿佛焕然一新。
少煊她垂下视线,看不清地面上那些等待她平安归来的忠实信徒们,随后,她实在支撑不住疲倦的眼皮,不管不顾,沉沉地睡去了。
彼此的胶着最终以天地大劫的失败而告终,它灰头土脸地遁入尘世,还天地间重归光明。
当少煊再次醒来,已然身处在鹤梦潭的房间,她擡了擡眼,看到那颗熟悉的脑袋,由衷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伸手摸了摸他的长发。
律玦本就睡得不熟,心下还担忧着少煊的安危,察觉到她醒来,立刻蹭地坐起身来,惶恐的神情在望见她那种浅笑的脸庞时瞬间放松下来,下意识将她抚摸自己的手捧在自己的两手间,时不时放置自己的侧脸上摩擦。
“太好了……阿煊,你终于醒了……”
律玦捧着她的手,在她的指尖上一一亲吻着。
“都结束了,天地重归秩序,再无浊气侵扰——阿煊,你做到了!我们成功了!”
少煊轻轻地点了点头,少见律玦如此激动的模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大家都很担心你……但天地刚刚恢复如常,很多事情都需要他们做主处理,我想,这里有我守着已经足够,便将他们都轰走了——湛瑛还为此跟我闹了好大一通别扭,不过还好有三镖师在旁边帮忙劝说……方沁檀和方潜不光照顾到了汝川的境况,还给祝岚衣填了些人手,对云溪谷帮衬不少……风绪说,等你醒了会亲自带小野一起来看你,叫你安心养伤,不必牵挂……”
律玦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吞吞吐吐地开口道。
“还有,炽觞……”
“阿玦,我有些饿了。”
少煊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律玦抿了抿嘴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他心里清楚,少煊还在为炽觞之死而悲痛。
“想吃点什么?我备的食材很充足,想吃什么都没问题。”
说着,律玦便将少煊的那只手塞回被子里,俯身轻吻在她的眉间,双手撑在她的脑侧,等待她回答。
“酸甜口儿的,什么都可以。”
少煊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律玦看得出她想单独待一会,便很知趣地离开了。
少煊望着律玦离开的背影,笑容逐渐收敛,神色越发感伤。
当律玦的气息越来越远,足以让少煊确定他已经抵达隔音的厨房时,少煊突然起身一手撑在床沿,一手捂住胸口,黑漆漆的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她没有太过惊讶之色,不动声色地唤出了紫影化邪扇,将地上狰狞的血迹清扫干净。
身上的衣裙也有些沾染了鲜血,渗到皮肤里,粘腻得叫人好不舒服。她干脆直接脱了衣裳,到房间内屏风隔开的浴室沐浴一番。
少煊靠在浴池内闭目养神,迷蒙的雾气充斥在房间里,看不明她的情绪,明明成功阻止了第二次天地大劫是件值得庆贺的喜事,可她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那是由白骨堆砌而成的胜利。
可若在此之前人人遵守与大自然的契约、敬畏天地,这场灾祸本可以避免又何以至此。
浴池的水在这段期间被浸染成赤墨色,少煊嗅t到刺鼻的血腥味,不由嫌弃地擡了擡眼,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血迹一般。
她泰然自若地摘下挂在一旁的薄衫,随手披在肩上擦拭水珠,同时轻巧地跃出水面,立于落地镜前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除去大大小小、成年累月的伤疤,此时她的皮肤上莫名又多了几道金光,将她的身体完完全全分割成不同的部分——她心里清楚,这是她魂魄的破裂,也是她陨灭的预兆。
虽然这一次天地大劫被成功扼杀,但她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天边巨窟的漩涡企图吞噬着神明的灵魂,而那些被少煊吸纳以弥补魂魄缝隙的神息也在其中一一消逝,少煊本身的灵魂碎片也受到了冲击,堪堪支撑着她躯体的完全。
不过陨灭也只是时间问题,这一点她当时便心知肚明。
只是还有那么多人在等她凯旋,她不能就此魂归天地。
“阿煊,准备吃饭吧。”
律玦进屋喊少煊时,少煊已经洗漱完毕正在染着最后的唇脂,律玦从梳妆镜中望见她朱红的唇色,显得她气色精神不少。
“有你最爱的红烧鱼、糖醋排骨、还有……”
少煊笑着挽上律玦的胳膊,耐心地听着他对自己准备的菜色娓娓道来。
不知道是不是想转移少煊的注意力,律玦今日出奇地话多,而且东拉西扯的,丝毫不提关于天地大劫的事情。
少煊将他的异常看在眼里,却没有戳破他的小心思,心满意足地吃着她许久未尝到的手艺,时不时对律玦的话题做出些看上去不那么敷衍的反应。
提起程姨的近况和问候,少煊突然打断了律玦,一脸认真道。
“改日我们去探望下程姨吧,另外我们当时拜托她缝制的婚服,算算日子也该完成了吧。”
律玦听到“婚服”突然有些紧张,一个不小心便被米饭呛得连咳了几声,憋得脸都通红了。
少煊不动声色地将一碗荔枝笑推给律玦,他下意识接过就往嘴巴里倒,结果又因为对酒味的不适应,咳得更加厉害了。
律玦可怜兮兮地望着少煊,那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让少煊不忍地凑过去顺了顺他的背。
“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成亲之事不是早就提上日程了吗——郎君?”
律玦一点都不习惯被这样称呼,仿佛自己是在被少煊戏弄一般,可在他心里,成亲分明是非常严肃又庄重的事情,他不懂为什么少煊总能一副玩笑做派、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两个字。
“我只是,觉得你在这个时机提起成亲,有些意外。”
少煊明白他所指为何——天地大劫刚过,众将士尸骨未寒,丧气未过,他们要如何将婚事风风光光地大操大办,但少煊又何尝不认为此时成亲并非良辰吉日。
只是律玦不知道的是——留给少煊的时间不多了。
“哦?现在的你,难得不是当时栖迟道那个,嫌我不肯公开承认我们关系的你了?”
少煊笑着用右手手指指尖在律玦的下巴上画着圈,眼神在律玦的脸上片刻不移,她的嘴唇几乎贴在了他的耳畔,慢悠悠地拖着尾音道。
“到底是谁,等不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