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1/2）
空城
方沁檀愣了愣, 只是如实答道：“这些事实当然都有书册记载……”
“可书册不过是你们方家自己编写的不是吗？故事的起承转合也是站在你们方家的视角展开，维护的是你们方家的利益。”
律玦在一旁冷冷地打断她。
可方沁檀倒是很不满意，责怪道：“历史本就是由胜利者撰写的, 下笔人已经尽可能做到客观了。”
少煊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道：“事实上，我所得知的跟你所言恰恰相反。”
“云溪谷是水神送给姜氏祖先的礼物，而姜氏祖先之所以流落在外，正是因为他们心地善良收留一些流离失所的难民, 而这些难民却在姜氏土地上养精蓄锐，又毫无人性地将姜氏驱逐出此地……”
少煊顿了顿, 一字一句道。
“那片土地, 名叫汝川，而那群白眼狼，正是你们方家祖先。”
啪——
方沁檀拍桌而起，怒声道：“我敬仰你是战神，但不能允许你毫无根据地污蔑我方家祖辈！”
“方小姐不用这么动怒，少煊从不给别人乱扣帽子, 既然她如此说，自然是有证据。”
律玦投给少煊一个肯定的目光，便听她继续道。
“很遗憾，当年在云溪谷, 我曾与水神一同照看过姜氏遗脉……至于它现在为何处于方家的掌控之中, 我想聪明如你，大概不会猜不到。”
“够了！”
身后的方潜突然沉声道。
“战神, 请恕我直言, 我们之间的谈判是建立在相互的信任与尊重之上的，你若不愿意退出这场纷争大可表明态度, 不必如此污蔑我方家祖辈，我们也绝非贪生怕死不敢以命相搏，只是想省去不必要的损伤。”
“你们想要从云溪谷得到什么，我们或许可以尽量满足，这就是我们请战神来此商议的初衷，至于其他的往事纠葛，我们并不想站在后人的道德制高点上给予绝对的是非评判。”
“我们清心寡欲得很，不过是希望还姜氏一个公道罢了。”
少煊挑挑眉，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并不在意方沁檀的反应。
“是灵泉吧。”
方潜突然开了口。
“云溪谷的最后一缕灵泉被老爷送给了游宗主，除此之外，云溪谷并无其他可让战神留恋的，若你们帮助姜氏后人是想顺势取走灵泉，我想也不用再费心思了。”
“这就不劳烦方潜侍卫操心了。”
律玦听方潜话里带刺，毫不客气地回复道，连带着一记冷冽又戏谑的眼神。
“既然我们无法达成共识，那我们就到此为止了，他日兵戎相见，我们互相之间也不必留有任何情面。”
方沁檀掸了掸衣裙起身，作出“请”的姿势，对方潜吩咐道。
“阿潜，送客。”
深夜，方沁檀只在房间内点了盏火烛，隔着窗户的缝隙，借着月光思虑着什么。
她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怀疑过方家的教诲与传承，断然不可能因为战神的一句话而动摇，只是她不知为什么，胸口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烦忧。
隐隐的，她听见庭院里传来脚步声，还没等那人靠近，便凑着窗边的缝隙轻声道。
“这边来。”
待方潜绕了个圈从窗边靠近时，方沁檀已经将窗户全然打开，悠然地坐在窗框上，一声抵在额头上，一手随意耷拉着，而一脚则是踏在窗框另一边，一脚挂在窗框上晃悠着。
“大小姐。”
方潜微微行礼，他就是这样，哪怕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他依然面面俱到，不肯省略任何主仆礼节。
“什么事？”
方沁檀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似乎是觉得月光刺眼，便将搁在额头上的手臂又下移了一些。
“战神明显不接受我们抛出的橄榄枝，如此，我们只能按照原计划进行部署了……另外，老爷那边派人来了消息。”
方潜顿了顿，又一股气将全部消息袒露个完毕。
“他特意跑了趟云绘宗询问律玦的事情，得到的答案是他早就被逐出师门而并不会绘梦仙术，因此云溪谷梦屏被破之事恐与其无关……而经过老爷查证，此事全然因为方总管的背叛所致，云绘宗也配合他处理了方总管……”
方沁檀一惊，一个没坐稳差点从窗框上跌落，好在方潜反应迅速，一把抱住了她。
“方总管？怎么可能！”
方沁檀双手撑在方潜的臂弯里，瞪着双不可置信的大眼睛望着方潜。
可他深邃的眼眸却不容怀疑，即便方潜没回应一个字，方沁檀也能感知到他的肯定。
“方总管向来忠心耿耿，不可能的……阿爹怎么能如此狠心！”
“大小姐……”
方潜皱了皱眉，眼底有一丝动容。
“方总管已经，没了。”
他明白方沁檀是个重情义的人，方总管从小看着她长大，和方老爷子一样疼爱她、娇惯她，方老爷子忙碌时也是方总管事事周到，待她犹如亲生女儿一般怜惜。
而更令她不敢相信的是，自己的父亲居然如此果决地认定了方总管的罪名并允许别人审判他的死亡。
“檀儿……”
方沁檀一句话也不说，神色悲伤得令人于心不忍，他尝试着唤她的名字，她却置若罔闻。
方潜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一手扶着她柔软的腰肢，一手轻拍着方沁檀的后脑，用强硬而宽厚的脊背挡住了月亮投射之下她清冷的影子。
*
祝岚衣回到自己的庭院后当晚，邱枫晚便不出意料地来寻她。
“师姑。”
祝岚衣待她如往常一般，只是邱枫晚却抑制不住地急迫。
“岚儿，你又想胡闹些什么？你就不怕口出狂言被师兄夺去了性命吗！”
“他不会的。”
祝岚衣笑得很灿烂，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想要我的眼睛，鲜活的眼睛，单单这一个理由，就不会对我下死手……毕竟，他是那样疯狂地爱着梦神，而我的眼睛，可是为了庆祝他复活，而被游云归寻来的最珍贵又有意义的赠礼。”
“那你也不必如此激怒他……”
“师姑与他交往多年，还是不够了解他。”
祝岚衣笑着摇了摇头，笃定道。
“毫不回避地袒露自己的野心是消除他疑虑的最佳手段。”
“你只是想找一个理由下山去。”
邱枫晚突然看向祝岚衣，又小心地张望了一圈，低声道。
“你在担心律玦那孩子？”
祝岚衣没回应，没有否认，也并未点头。
——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何偏偏要淌这趟浑水。
如果自己不出面，战神一行人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情，她只需要在云绘宗虚度时光，坐收渔翁之利便好，只是她现在莫名地心慌，在云绘宗的一刻都让她静不下心来。
邱枫晚叹了口气，沉声道：“岚儿，你是个好孩子，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假装成十恶不赦的模样，让律玦和战神他们误会你呢？”
“人有了感情就会有弱点，而我不会有弱点，也不想成为别人的弱点。”
祝岚衣话题一转，继续道。
“夜深了，师姑早些休息吧。”
*
这段时日里，云溪谷守卫的方家将们同渔村的两代t后人相安无事。
然而一切都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少煊在与方沁檀谈判崩裂后的当天，便向姜氏和东方家的孩子们说明了情况，彼此开诚布公，对即将的合作也是万分有益。
夜里，律玦独自坐在庭院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少煊从屋内探出头来，瞅见他这副落寞神情，不免有些心疼。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吗？怎么不唤我同赏？”
少煊一把从律玦的身后扑过来，两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随意交叉着，歪着头望向律玦道。
“在担心什么？”
律玦心里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又不知该如何向少煊开口，怕影响着她也愁眉苦脸，只是道。
“没什么，我见那缇姑娘与群青兄恩爱得很，不觉有些艳羡罢了……月光之下又想到了你，想到我们，便入了神——阿煊，你说我们以后也会像这般相濡以沫吗？”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少煊摩挲着律玦下巴上微微冒出的胡茬，擡头与他望向同一方向，皎洁的月光将二人心事一览无余，却朦朦胧胧地让彼此看不分明。
像是怕被月光迷了心智一般，少煊的双手突然复上了律玦的眼睛，在他耳旁声音魅惑。
“只是今夜月色作美，此等良辰莫要浪费。”
她不出意料地捕捉到律玦发红的耳根，嗤笑声尚哽在喉中，便感觉律玦胸腔起伏，猛然间起了身，同时双手向后牢牢扣住少煊的双腿，将其环在自己腰间，就这么行云流水地直接把少煊背了起来，一路小跑着向屋内而去。
“诶你看着点台阶！”
*
众人依照着近来的天气情况，等来了符合时机的大雾天，好借着漫天迷雾，以东方既白调度而来的几艘高级船舸作掩护，还高扬起方家一贯的高傲旗帜。
而东方晴山毕竟还是个孩子，对这等船舸的驾驶经验并不充足，便只是跟在东方群青的身边学习，其余几艘船舸皆由其他东方家的后人摆渡，几乎全部渔村的人力皆出动，声势浩浩荡荡地向云溪谷而去。
“这艘船舸跟方家船舸有几分像？能不能逃过方家人的视线啊……”
东方晴山还是有点不放心，不由跟在东方群青的旁边念叨着。
“放心，借着这大雾，又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根本就看不分明，只能隐约由着那方家旗帜判断，待我们靠近些他们起了疑，战神他们便会当机立断突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东方群青胸有成竹时的模样颇有年轻时张扬的风采，完全和成了亲之后的好好先生模样不太一样，似乎是为了家庭的稳定与和谐收敛了许多，他宠溺地摸了摸晴山的头。
“晴山啊，你年纪还小，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那是自然啦！我不光要学习群青哥的船技，还要学习群青哥的品行，才好讨得像嫂子那般温柔贤惠的美人做老婆呀。”
东方晴山憨憨地笑着，竟然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群青哥现在一定很期待小宝宝的降生吧！”
“是呀，那还是咱们这代的第一个娃娃呢！”
东方群青沉浸在即将为人夫的幸福里，可转而又有些悲伤。
“只是缇儿要为此受苦许多。”
东方晴山见他一副担忧的模样，便知道群青哥是离开了缇嫂嫂身边，不免担心她的安危，刚想要安慰些什么，船身便一阵剧烈的晃动。
东方群青急于去处理紧急状况，神色立刻恢复常态，东方晴山便也没说什么，在群青哥的吩咐下帮忙。
他们隐约听到前方少煊一行人正在议论些什么，东方群青便派晴山充当传话筒，互通下消息。
“前面有些奇怪，算着距离，也大概快接近云溪谷了，可是守卫的方家将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律玦沉着脸凝视前方，心有不安。
“要不我下水潜过去先看看情况？”
东方碧落刚开了口，就被东方品月反驳了回去。
“你要是想未痊愈的伤口在水里感染后，又复发导致失去行动力沉了海，我们完全不介意多此一举替你收尸。”
东方碧落听罢扁了扁嘴不再作声。
而姜且也意识到事情有变，可又不愿意放弃这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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