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食愿(1/2)
第56章 食愿
济善掀开帘子,从马车上探出身来,左右地望。
谭延舟与她共乘一车,一路上被颠簸得十分痛苦,此刻马车终于放缓了速度,他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去。
“青州...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说着前方有数人走来,带着吃食与换的衣物,一直走到马车旁方才站住,不言不语。
济善一路走来,没缺过食少过穿,走着走着,前方总有人提前预备着等待。只是有时等待的人间隔得九,有时间隔得近。
谭延舟如今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从那日醒来,谭延舟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他就认了。
当时甚至连济善跟他说的:“只是想要马。”这句话,都是假的。
是随口的一句罢了。
她怎么可能是“只是想要马?”
可是他当时竟然相信了。
在他内心深处,济善还是那个迷迷糊糊,好脾气的小军师。
但她已经一天一个变化了。
磋磨至此,一把年纪,他未能做出什么说得上的功业,也没报什么仇,谁也不怪,只是认。
认命,也认清了自己。
他忙活来忙活去,白忙活,也就白白地算了。不如此还能怎么样?再细想想,再把自己逼得急火攻心,发了癔症去?
他在牢里待了那么久,每天都在想,想得出了神,就会发癔症。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胡乱叫曾经自己的身边人,叫着母后,以为自己还在皇宫之中,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太子。
后来被泼冰水,挨棍子,清醒过来了,他对着牢狱里的水洼照自己的脸,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对自己说,可以了。
谭延舟,你不是太子了,你活着,就可以了。
母后、莲夫人不就是想让你好好地活着么?莲夫人临死前抓着你的手,不是说叫你什么都别管,就只是去做一个乡野村夫,念念书,种种地,带着丫头就这么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么?
他其实本来已经做到了,已经在柳村住下来了,也成了村夫。念书,种地,偶尔给村民对着医术看看病,抓几副药。
只是后来动荡,他没忍住。
他总是摇摆,过得差了就安稳,稳定了便又开始活泛着做些什么。
如今再遇着了济善,他忽然觉得就跟着她,也挺好。
她不再是那个不大吭声,满不在乎的小军师了,她现在满肚子的主意,虽说自己看不出来,总是被误导。
他没能遵循当时答应道士的话,把她一刀斩了,那就好好看着吧。
看看自己,又惹出了一个多大的祸。
济善所掌控的人,已经从原来的几个铜楼兵迅速扩展,逐渐蔓延到了巴州四方,甚至渗透进了别的州去。
这也不令人意外,济善的掌控如同投进河水里的毒,只不过毒是顺着水脉,她的势力是顺着人群。
碰上单个的人,便放倒一个,碰上庄子村寨,便放倒一族。
谭延舟表面上什么都不说,心里隐隐地发冷:这样蔓延下去,她连皇帝也做得了。
皇帝还要治民治国,她呢?
所过之处,百姓的眼就是她的眼,百姓的嘴就是她的嘴。无需传信,甚至无需官员。她仅凭脑内所想,变能控得住人。
可到了那日......
人还是人么?
一个自己说不出来话,做不了事,只能变成他人口舌的人,怎么还能算作是人呢?
那算什么?
活死人?傀儡?
他怎么办?再阻止济善,同她作对?
他有这个本事么?他有这个命么?
更何况,济善对他不差啊!
济善是他带出了白山脚下的啊!
他只先接过了衣物,命身边的人先打开水袋喝了几口,又检查了一番要入口的吃食,让他们都试过了毒,才递给济善。
在熟练做这些的时候,谭延舟觉得自己好似变成了个小厮,并且还是生下来就做家奴的那一种。
济善吃不死,但她开始挑剔口味,不新鲜的,被下了毒的,一概不愿意入嘴。
来青州的路上,他们曾于投宿一间乡间小店时,饭食里被下了毒。
当时夜已深,谭延舟与济善赶了一段时日的路,将身上的钱都用得差不多了。便此刻在外头为着几文钱与小二争辩不休,济善率先进去用饭,就吃着了毒。
那毒也不是什么好毒,入口苦涩怪异,只因店家用了大量的胡椒来掩盖,来投宿的又都是白日疲惫不堪的过客,才能不断得手。
但济善正处于吃什么都新鲜,都要仔细品尝的时候,她一口就将这毒给尝了出来。起初不知道是毒,把掌柜叫来一问,问出了端倪,怒而拔刀,当即就把这黑店的老板同老板娘一齐杀了。
谭延舟满头大汗地争辩完,数着身上的铜板与小二走进来,一擡头,便见济善在刀子。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场面分外惊悚。
谭延舟反应非常之快,当即脚向后一踢,两手一推,将大门在自己身后合上。小二这才想起来跑,扭头正好撞在门板上,被济善一刀结果了。
事后二人在后厨发现了大量人的残肢与尸块,以及卤水里泡着的肝肺。
谭延舟好一顿吐,济善蹲在那儿研究半响,饶有兴趣:“他们也吃人?”
“毒肉他们怎么会吃...呕,怕是......呕,杀人骗客人吃......呕.....”谭延舟边吐便恨道:“难怪这家店住一晚这样便宜,还包中午的饭食......必是用低价将客人骗进来,在饭食里下毒将其毒死,搜刮钱财......呕......!”
他吐一阵,又说:“赚这样的血腥钱,还同我争辩那几文钱,讨价还价个不休!”
济善没觉得恶心,只是觉着这些肉瞧着味道就不好,要论恶心,那些毒药吃起来才是真恶心。同情地看着谭延舟,她说:“起码你没吃啊。”
这句话奇异地安慰到了谭延舟。他觉得言之有理,正是因为自己与小二在外头争辩着这几文钱,才不曾同济善一起落座,没吃一口那人肉烧的饭菜。
否则此刻自己肯定也已经一命呜呼了。
他想想,又多心眼:“那小二,难不成是为了救我,才与我争辩?”
济善说:“没有吧,他就是觉得你太吝啬了,同你赌气。他不是骂你么?骂你这么来着——”
谭延舟一摆手,叫她别说了,那小二脾气大得很,连说带骂的,若不是方圆十里只有这么一家,他必然不会忍气吞声。
这一次的经历给了二人教训,济善是不愿意再吃这些恶心的毒药,谭延舟则是完完全全记住了教训。
前有面摊子上被济善命人下药放倒,后有半夜投宿被黑心店家投毒。
他对入口的东西谨慎得不能再谨慎起来。
济善打开食盒,发现里头没有软绵绵的甜点心,只有没什么油的干饼子与馍馍,十分失望。
送的人平平板板道:“主人恕罪,点心庄子里做不出,也买不起。”
谭延舟挑眉看济善,他发现她有样学样是快得很。前儿还不在乎这些,自从听过人家家中的奴才唤了主人之后,她受了启发似的,让控制的人全叫了自己主子,威风凛凛。
济善咬了一口饼子,嚼了半响,说:“那,拿油把饼子炸了,裹上糖粉.....”
来者苦笑道:“主人,没有油了。油,糖,盐,全被征走了。”
济善咽下饼子,很不满意:“谁征的?”
“徐家的老爷,”来者弯腰:“说是今年徐家替庄子修了水渠,便要收报酬,庄子交不出,便将这些都拿走了。粮食也征走了好些,当时派了人来,挨家挨户搜了带走的。”
谭延舟道:“徐家混账,到底也是青州世家,到了这个时候,不想着救世,反倒抢起来。”
“不过,”他又沉吟:“这未必是徐家本家做的,他们枝叶繁茂,大抵是旁支的子孙日子难过,便打着徐家的旗号搜刮。”
济善道:“当地的官员也不管了。”
“用不着管,”谭延舟道:“分那些当官的一些,他们自然闭嘴。”
来者说:“有一个县令老爷管的,又说要上报,又是带着人去讨说法,半路上就给人杀了。家中也莫名起了火,全家都被烧死了,此后再没有人敢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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