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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相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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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碎石尘土自他们头顶脚下纷落,陈相青毫不在意,在狭窄的崖壁上跳下马来,纵身擦过李哲所骑的马匹,来到后头的机弩前,把李哲惊得险些跌下马去。

“这里山道太窄!”李哲大喊:“机弩驾不起来!”

陈相青挥手大喝:“朔!”身后众人下马,有条不紊地取出车架上的将机弩向后递去。

机弩立起来大约有半人高,需要六人才能合力拉开,能射近千步,洞穿力极其惊人。在攻打朗氏时,那些渡江的江船上所用的便是类似的机弩。

无论是架起还是搬运,在狭窄的山道上都显得十分困难,更别说架起后,余留的空隙根本不够机弩完全张弓。

机弩本身比起弓便有射程短的劣势,而一旦无法完全张弓,机弩在高处便有如废兵,射出去的箭矢只会软绵绵,失去原本的力量。

这次陈相青出行带的都是自己的亲兵,训练有素,他们即刻放弃了前进,而是用背将马推进山道中,令它们紧靠在崖壁上。

陈相青擡肩推马颈的同时快速地拆卸机弩外架,用短匕撬出长销轴,取出怀中的短销轴替换。

完成这一步后他从机弩上拆出了一个小型的弩出来,半蹲下之后,将机弩悬刀卡在自己的肩上,用搭扣将弦与一段细长的铁勾相连,并将铁钩扣在了马笼头上。

李哲纵然不常跟着陈相青上战场,此时明白过来了,陈相青是要利用马来代替人力催动机弩。

黑马通灵性地退去紧挨着闪避,但比起其他马匹的温顺沉默,它不停地打着响鼻,耳朵转动着,极其烦躁不安。

李哲向来是替陈相青把控着府里事宜与各官员间的往来,他不喜欢战场也不愿意上那个战场。

人各有所长,陈相青也从未指望过这位能在战事上能对自己有什么裨益,甚至没给他备一把机弩。

于是他识相地没有凑过去,拽紧了手中的缰绳蹲下了,山道上下两方生长出来的崖木将他们的身影遮掩在垂叶之后。

下一刻,即便是早有预料,见到眼前一幕的所有人还是睁大了双眼。

随着脚下愈演愈烈的震动,浩浩荡荡的马群如同黑色的浪潮,翻涌着,咆哮着,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奔驰而来,这是一场巨大的迁徙,不......是一场不可回头的,奔命的逃亡!

有人打开了与大河相连的坝口,开闸放水,水流涌入山谷之中逐渐汇聚成了一条巨蟒般的黄色长河,将山谷中栖息的马匹尽数驱赶向西疾驰而去。

铜楼所把守的就是进入山谷的隘口,而山谷内饲养的是——上千匹阎罗驹!

陈相青缓缓地咬紧了牙,简直要恨出血来:“疯子!”

他料到了济善会去劫他的马群,也料到了济善会直接从山谷取道,穿越山间,直接前往青州。

可没有任何一人能够想到,她仿佛是早已知晓陈相青会在半途拦截自己似的,直接开闸放水,不以人力驱赶,而是用山谷间弥漫的洪水,将马群聚集驱使向西!

陈相青目力极好,他看见马群奔驰,扬起漫天的尘土,而在扬尘之中,不仅有那熟悉的身影,还有数十身着铜楼软甲的士兵。

李哲不认为济善会冲着马群去,即便劫掠了马群,也只道她会原路返回,不走山谷的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山谷后是连绵的深山古林,即便是行军的队伍都不敢轻易踏入。

马匹能够在其中存活,但人却无法在深山古林中辨认方向,没有足够的准备,更无法支撑短则十日,长则半月的跋涉。

这也是陈相青将饲养马群的地址选在此处的原因,他根本不必担心自己的马场会被人发现,前有铜楼把守,后有深山坐镇。一旦巴州发生战事,敌军想要动他的马场都会被先拦在巴州城墙外,难以下手。

一旦敌军入城,铜楼守兵在死守的同时会立即放出信号,知会同僚,以保此消息在一日内达到陈相青的手中。

更何况阎罗驹生性暴戾,生人误入被活活踩死都有可能,不似寻常被驯化的马匹,一牵绳便乖乖地跟着走,通常也不需要过多的护卫。

而陈相青早年间更多想一步,以兴修水利之名重建了兴旺村大坝,若是日后失势,亦或者不到翻脸的地步却被朝廷知道了自己在私养阎罗驹,他便开闸放水,宁愿将这些马匹被洪水淹死,逃进山中,也不愿它们落入他人手里。

可他当年这所多做的一步,为自己设下的重重保障,如今却成了利好济善的枷锁!

她每一步都走的如此恰如其分,仿佛当年陈相青站在山崖上俯瞰山谷,筹谋计划之时,济善就站在他的身旁!

前有铜楼把守,她便直接将铜楼的兵化为己有;后有深山坐镇,她偏向山中而行,避开陈相青的围追堵截;阎罗驹生性暴戾,服从性低,她不加驯化,而是直接开闸以洪水驱赶!

这些马匹都还是未曾被驯化的,陈相青也只能做到给它们带上笼头,短暂骑行,一旦骑行时间过长,它们依然会暴躁地用背去撞击树木,企图将他摔下来。

不熟知它们习性的人想要跨骑,极其容易被颠簸踩踏。

这也就意味着,它们不会像一般驯养的马一样,听着唿哨声便回头寻觅主人,更不会自己寻路回家。一旦它们入了林子,济善又无法将其掌控住,这些畜生就都被放野归山了!

碍于朝廷要求,陈相青在明面上已经于十几年前处理掉了所有的阎罗驹,如今眼前这浩荡马群,是他辛辛苦苦饲养出来的。

陈相青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宝,十几年建立一支不逊于阿汨罗王朝铁骑的构想,被她毫无征兆地一把掏空了!

她仅仅是凭借着在书房游荡的那些时日,翻看着陈相青留下的只字片语,便能够推测出他所藏匿的阎罗驹,精准寻到这个地方行动么?

......她成长得如此之快么?

陈相青咬出了满口的血腥味,马匹向前迈步拉动弓弦,他却迟迟不下令放箭。

他没办法放。

在知晓济善开闸放水之前,陈相青试图用击杀头马,将济善从马背上射下的手段来组织马匹前进。

然而在目前这番情况下,他的手段无用了。

即便他射杀头马,马群依然会奔袭着逃离身后的洪水,那么他也就只剩下两种选择,放弃拦截,或者将手中的箭矢全部射出,将逃亡的奔马射杀在洪水中。

无论哪一个选择,都是在他身上割肉。

他可以接受济善暗度陈仓,做一些看上去惊天动地的事情,也能够接受她窃权夺势,悄悄为自己积攒力量。

但他唯独不能接受的,便是济善上来拿着刀子割肉,一刀子戳心窝里,堂而皇之的便要剜走。

李哲沉默着望向陈相青,急得满脸通红,却无计可施,济善将事情做绝到了一定程度,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陈相青沉默,他身后的弩队也沉默,漫长而沉重的呼吸中,马群已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奔跑过了大半。

陈相青缓缓地跟随头马的移动而转动机弩,却迟迟不曾放弦。

济善坐于头马身后的马匹上,几乎是大腿腾空踩在马镫上,背部高高弓起,只有这种姿态才能应对快速奔跑时的马匹颠簸,而这样的姿态新手做不出来。

陈相青忽然之间意识到她以一种异于常人的方式在飞速增长,就像是一株将根系扎入地底的树苗,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把根须延申得很开,扎入地下很深了。

身后属下发出询问的声音,马群走的太快,很快头马便要脱离机弩的射程,到时候一切都是徒劳。而即便不管马群,他们也不能够再继续耽搁下去,山谷间的洪水涌动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陈相青沿着准星朝马群看去,最后将机弩卡好位置,这已经是转向的极限了,头马跳过准星后,接下来便是济善所乘的马匹。

一旦超出射程,他就真的抓不到了。

陈相青长出了一口气,将手指放在搭扣上一勾。

机弩发出尖锐的破空声,以精铁铸就箭头与纤长身躯的箭矢飞空而去,直冲马群首部。

而此刻济善仿佛是感受到了背后鲜明的杀意,在马上回过头来,束起的长发甩过,露出那张陈相青熟悉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曾经展露过依恋般的动作与神情,向他索要亲吻,拥抱,与鲜血。

而如今她沉静地回首,在掠夺他之后。

双方其实都无法真正看见对方,却又仿佛在这个瞬间对视相望。

一方静默,一方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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