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到河边 7(2/2)
“在这么短时间里一下子想起十几年的事情,她现在反应不过来的,简单来说就是……呃……”霄抓了抓头发,卡了半天,还是没想出来一个词语来形容,兰朔适时补了一句替他说完:“过载了。”
说是要尽快休息,可是这样的境况下又怎么能安心睡着。不过,也许是因为连日来的奔波太过疲惫,一旦闭上眼,兰朔也不由得陷入了几个小时的深度睡眠里。
他在破晓时分睁开了眼睛,这时一点熹微的晨光照进半阖的眼帘,兰朔朝身边摸了摸,然后本能地坐起身来。谢萦正坐在不远处的窗边,这时也朝他望过来,不知道已经在那里安静地呆了多久。
她背着光,整张脸都掩在阴影里,从他的角度几乎看不清表情,可是那样近乎宁静的眼神,仿佛从前心头翻滚的血碴都已经沉淀安静下去。
她说:“陪我去屋顶吹吹风吧。”
这家农家乐的老板从前大概打算在屋顶造个网红款的花园阳台,只是因为游客寥寥,动工到一半就无限延期。
此刻顺着楼梯爬上来,屋顶还零零散散地堆着不少材料,花盆里的土壤已经枯干了,葡萄架上倒还缠着几束藤蔓。座椅上积了一点灰尘,两人索性扫了扫水箱边的石阶,席地而坐。
已经到了夏季,凌晨的风里还是带着一丝丝凉意。
谢萦眯起眼睛眺望,农家乐也算不上什么制高点,可是乡村里建筑稀落,此刻时间也太早,四下里除了他们再无一点人声,从这里望下去,黛青色的天际下,远方的旷野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一点空旷的风吹进胸膛,仿佛吹散了一口郁结已久的血气。
谢萦伸出手,五指微微张开,出神地望了片刻。
一块温凉柔润的玉佩正摇摇晃晃地贴在她手背上,上弦月的“璜”,是成对玉佩里的半枚,兰若珩挂在她脖子上的坠子。
从幻境里逃出来的时候,其他的首饰都被她连扯带拽地扔在了秦岭的密林里,只有脖子上的坠子没来得及摘,是飙车的时候拽下来砸在了后备箱里,否则此刻它多半也已经遗失了。
——作为未婚夫婿,不该送出信物吗?
……我要下弦月的这一半,上弦月你自己留着,等你死之前给我。
刚刚过去不久的事情,恍然间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浸润着凉意的玉佩包裹在掌心之中,谢萦微微合起眼帘,试图仔细回忆被困在幻境中的一个月。
兰若珩说过的每一句话,如今想来其实都非常清晰,只是与当时听在耳中的心境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但是我爱你,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这些年,我曾以不同的面目见过你许多次,只是你都不记得了,就像你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一样。”
“……猜猜看,我是怎么瞎的?”
“如今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但我总还是要让你变回原来那样……”
“……那到时无非就是你杀了我,你早就该这么做,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快要四百年!”
幻境轰然碎裂的时候,一身新郎喜服没入暴雨中的那个人,与记忆里总是安静地微笑着的青年,已经完全判若两人了。现在想来,分明是一模一样的面容,却已经分辨不出一点熟悉的痕迹。
对她来说是从一次漫长的沉睡中醒来的时间,对兰若珩来说则是靠这一点执念熬过的三百七十五年,他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太远,时至今日已经不可能再回头。
往事说不上复杂,更何况所有前因后果,兰朔都早已知道,她不过是在故事早已搭好的骨架上再补上一些缺失的血肉。
兰朔凝视着她,似乎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道:“我觉得你不恨他了,小萦。”
谢萦闭了闭眼睛,半晌才轻声道:“现在我要是还能像之前那样恨他,反而比较奇怪吧?”
这时太阳正在升起,一点稀薄的暖意扑上面颊,她深深吸了口气,望向地平线上遥远的辉光,用平静的语气说:“不过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是一样……想起从前的事情确实也有些好处,我也没白被黄泉吞噬过这一回,现在再引出黄泉来,把握总归还是能多上几分,我们总不会白白去送命。”
兰朔若有所感地望着她,而谢萦就在这时转过头,朝他微微笑了笑:“我猜,黄泉水的确不是水。”
“什么意思?”
“等霄醒了之后一起说吧,我现在也只是猜测,还要问问他的意见。等你复原出墓葬里的平面图,无论如何,在进入古墓之前,我们就算是已经尽了人事,接下来就只有……”
少女将双手平放在膝前,朝阳如血的光泽洒在眼底,一缕风吹过,她自语的声音轻得仿佛要在晨风中飘散开来:“当时我也t的确还有些话没来得及和他说完……最后如何,也不能只由他自己这样说了算。”
三月三,到河边(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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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大家!之前那章有点写伤了+最近准备课程pre就拖了几天(小声)
下章开始结局卷!要正式进入完结倒计时啦(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