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事(2/2)
到了房间里她又乐不可支,说亏得哥哥要过两日才会来与他们汇合,否则三人一起,还不知老板会说些什么。他听着只笑,如今他们已经不需要伪造的文牒了,总归他幻术精深,便是她指着太阳说是方的,他也有办法让人点头称是。
初遇时年龄相仿的一对少年少女,如今已经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是同龄人。他已经长成意气风发的青年,她却还是初见时十六七岁的模样。
妖魔的幼年期很短,青年期却远比人类漫长,等她长到与母亲当年一般的全盛时期,还不知道要历经多少寒暑。
某天她凑过来仔细端凝他的脸,当年洛阳城中的少年,如今已经完全是成熟男人的模样,一生中最好的时候,几近锋利的美貌上又添从容。她伸手在他脸上抚摸,唉声叹气似的感慨:“再过几十年,你就会变老了吧?”
他握住她的手,默然将这只柔软的手包裹在掌心,低头亲吻。时光对妖魔和人类并不公平,等他艾发衰容,她也许还是眼前笑靥如花的模样,而他一早就知道这一点。
“这也没什么,我也会死,时间到了谁都会死。”她又不以为然地笑,自言自语,“等我死后,权能就转到我的孩子身上,到时世间就又有新的妖君。”
她说起这些时总是很轻易,也许是因为妖魔对生死并不如人类那般在意。有时他不由得生出过莫名的遐思,等他化作一堆白骨之后,再过上许多年,不知她会是什么样子。于是又进而引起遥远的回忆,如果萨满的预言是真的,如果他命中注定因李慕月而死,那她至少永远也不可能忘记他了。即使那代表自己终有末路,可这竟然让他生出了几分荒谬的痛快。
李慕月不在时只有他们两人待在一起。
刚跟在她身边那年,晚上他时常秉了蜡烛,很安静地跪坐在她身边,在她肚子上一下下轻轻地拍,直到她的呼吸匀称安静下去。他见过李慕月这样哄她睡觉,温柔得像对待还没睁眼的小羊羔,于是他也依样照办,看她的睫毛很安宁地阖起,把脸贴到他掌心。
后来很快又多了些新的事情。
“你已经骑在我背上多少次了?我可还没骑过你呢……”那天她言之凿凿地声讨,双腿分开跨坐在他身上,又说让他不要动。
身体的反应已经根本没法掩饰,他很罕见地觉得慌乱。异常柔软的皮肤紧紧挤压在他最敏感的地方,前后摩擦间那样尖锐的刺激,几乎已经把脑海烧成一片空白,这样的本能其实无需人教,但最后一点理智让他没有动,平放在两侧的手臂肌肉绷紧到几乎青筋暴起,任由她骑在他身上把自己磨得软成一滩水,最后俯身趴在他锁骨边小声地喘息。
这种时刻她的音色似也与平时有些不同,自顾自玩得餍足之后,显得柔软到近乎甜腻,“怎么这么乖,真的不动?”
他其实该想些更圆滑好听的说辞,但实在是脑子里已经装不下别的念头,于是真话脱口而出,说我担心这样会惹你不快。小萦很惊讶地一扬眉,撑直身体用手掐他的脸,一阵捏扁揉圆,于是他最后又只好被迫把这个念头的来源也一起倒出来,说小时候母亲教过他,对女孩不可唐突孟浪。
于是小萦笑得前仰后合。
“你祖上还曾是除妖的大功臣呢,你现在不是照样整日和我混迹在一起?你娘的话不听也罢……”她咯咯笑着凑过来,舌尖凑在他耳廓上轻轻地舔,像是准备把美食吞吃入腹。“硬成这样,忍得好辛苦了吧?”
从那开始的六年他们晚上多了些新的事情做,只是算不上频繁,因为她更多时间与李慕月待在一起。像这样能相依入眠的时间就更加珍贵,他从身后抱住她,一只手很爱怜地在肋骨上轻轻抚摸,像是在感受她心跳的温度,她笑着抓住那只手往上移,覆盖在自己还带着痕迹的胸口上,又侧过脸来。
于是他把嘴唇凑近,两人额头相抵着,只不过亲吻还没落下,这时他们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上爬过。
小萦懒洋洋地附在他耳边,说你去看看什么东西,于是他直起身体,只是目光扫过黑暗时便陡然一凝。
没有烛光之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对他的眼睛来说与白昼无异,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不远处地面上趴着只很大的老鼠,倒没有牛犊样大,与羊羔差不许多,浑身粉白肥胖,没有一根毛发,两只红彤彤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正在翻他们的行李。
四目对视,老鼠好像也吓呆了,举起两只前爪,被冰住了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他拿了衣服来给小萦披上,她才歇下就又被叫起来,脾气比平时还大些,点了烛光之后脸色也不大好看。
被人用邪法子炼出来的怪物,灵魂与这具老鼠身体尚不十分协调。它的灵智被戾气冲得混沌,否则怎么敢一头冲到苍溟之君的房间里来。
小萦皮笑肉不笑地擡擡下巴,说这老鼠吃得肚子滚圆,看不清楚还以为是猪一样,你来问问,我倒想看看它准备对我的行李干什么。
以幻术的拷问直逼神识的深处,他能一点点敲碎最硬的骨头,可是老鼠身体里的灵t魂已经被血气戾气蒙住,几近神智全无,根本无法沟通,想知道它们肚子里是什么,只能剖开看看。
她擡了擡下巴,笑说,那就剖开。
在房间里闹得血肉横飞毕竟不好看,他们趁着夜色找了块人迹罕至的空地。他手指划过,术法很轻易地把这怪物撕成了几截,老鼠连句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一地血肉碎块里珠光璀璨,全是金银玉石。
小萦稍微退远了一步,眯眼望去,说那翡翠看着像是帝王绿,这老鼠还挺识货。
这怪物是食宝的,无怪城里富户都横遭劫难。这时她打着哈欠懒洋洋往他肩头一靠,这才回忆起来,她今天跟客栈老板顺口胡诌,说他们是从江南来的富户,想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趁着夜色准备将他们洗劫一空。
黑吃黑都吃到了自己头上,小萦咧了咧嘴,说那对话才过去不久,旅馆里有可能听到的人也没多少,明日逐个问问就是。他却若有所思,说老鼠今夜没能回去,施法的主人只怕会立刻警觉,干这种事的人最在意自身安危,连夜换了地方也未可知。
那你说怎么办?她有些不满地嘟起嘴,擡头看他。睫毛在月色下显得格外纤长,黑亮亮的瞳仁里面映着他的影子,仿佛一汪澄净的湖。
他低头,被她一歪头躲开了,于是他只好先顺着她的意思说话,你记不记得入城时我们经过的那条街,树上挂着红布,有家人明日要成亲。
她说,那又怎的?
他不说话,只看着她笑,直到她恍然大悟地一点头,又伸手过来捏他的脸,说真是长了本事,你现在都和我谈起条件了。话虽如此,她却也凑了过来,微微踮脚,很轻地在他唇瓣上亲了亲,于是兰若珩终于一本正经地开口解释。
如今城中富户人人自危,能搬走的财宝都尽数转移了,施法者待在城内,大概已经没什么可抢,才会连路过的、自称是富商的行人都不放过。明日那家人要结亲,新郎新娘都不免要身着绫罗首饰,施法者饥不择食,只怕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我们到时守株待兔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