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三更合一 “又不是第一次抱我。”……(1/2)
第29章 三更合一 “又不是第一次抱我。”……
巳时已到, 毒辣的日光伴随蝉鸣声逐渐将龙都整片头顶侵占。
甄府门口被看热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季窈字字珠玑,将甄员外的车夫九叔奸杀陈无忧后灶洞藏尸一事说得清清楚楚,令他哑口无言。看着他满脸悔恨, 任由官差给他戴上枷锁, 围观的百姓们闻言皆是愤慨, 随手抓起地上的石子、手里的菜叶朝他扔过去,唾骂声、叫好声响成一片。
甄员外自知理亏, 又不愿此事再牵扯到自己,虽不情愿, 到底还是又跑了一趟官府, 签字画押答应不再追究陈三将他砍伤一事。
直到天色渐暗, 大牢里的油灯纷纷亮起时刻, 陈三才被放了出来, 刚好与季窈等人撞个正着。
他蓬头垢面, 眼窝深陷,此刻正低头抹泪, 显然是不能接受失踪了这么久的女儿惨死的消息,看见季窈等人走过来忙上前将他们拦住,哑着嗓子道:“谢谢你们帮了我女儿,如今凶手已经认罪, 老朽敢问, 何时可以将我女儿的尸首接回家中?”
不等季窈开口,京墨上前一步, 接住陈三正欲扒拉季窈的手, 声色温吞道:“案件全部盖棺下定论以后,衙门自会有人通知你来将女儿领走。在此之前,还请稍安勿躁。”
没想到京墨对于官府办案流程如此熟悉, 季窈心里对于南风馆四人的疑团又多了一个。
陈三听完这话,一巴掌拍掉京墨递来的手,抱怨之中带着些许狂躁道:“不行!那是我清清白白的闺女,总这么赤身裸体躺在那些个大老爷们面前任他们翻来覆去的看怎么行?我今天必须带她走!验尸房在哪、带我去验尸房!”
南星最是看不惯这些人肆意妄为,刚想发火被季窈拦住。被他这么一说,季窈也心生不忍,,便点头答应,陪陈三一起去问问能否将陈无忧的尸首带走。
“让她回去吧,那验尸房里阴冷孤单,她一定也很想回家。”
三人带着陈三一路拐过刑房、案房,最后是京墨独自一人先进去不知道与谁交涉一阵,最终才打开门让陈三进去。
“知府大人体恤爱民,特别批准让家属提前将陈无忧的尸首带走。陈三,你进去领人罢。”
话音刚落,陈三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起身就往烛光昏暗的验尸房里走。
两个官差正帮忙将盖着白布的尸体往板车上放,一阵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疾风突然将四周所有的烛火吹灭,整个验尸房内外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不仅如此,这一阵风像是盯上了他们几个似的,打着卷的在整个衙门后面乱窜,掀起众人衣袍、头发翻飞不停,连挂在外面的白布和竹架这些都被吹得在天井里四处乱飞。
那些白布都是平日里用来盖死人的,满天乱飞之时突然将两个擡尸体的官差蒙住,吓得他们哇哇大叫。
“有鬼啊啊啊啊!”
眼看着尸首的双脚就要掉到地上,季窈下意识去接,倏忽然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逐渐显现。陈无忧的游灵原本准备扑过来的动作顿在当场,还同那日在城郊宅院门口与季窈正面相遇一样,对她表现出了恐惧和躲避。
“无忧?”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少女看着那抹孤单的白色身影,显得那么凄楚、哀怨。她略微后退,继续挥动双臂,掀起翻飞的白布和地上的竹竿去阻止两个官差和陈三去触碰她的尸体。
陈三顾不得吱哇乱叫的官差,还在奋力将尸首运上板车,少女一把将之按住,神色严肃。
“等一下,陈无忧不愿意跟你走。”
这话彻底将陈三激怒,他奋力甩来季窈的手,一把将她推开,眼看着少女就要撞到验尸房门上,南星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搂过,坚实的后背撞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
“她是我闺女,那是她唯一的家,她怎么会不愿意?你个小子毛都没长齐也敢来胡咧咧?别碰我女儿的脚,走开!”
说话间,京墨已经略施展功夫将天井里乱飞的竹竿和白布都抓住,交给了官差们抱在怀中。南星还想逮着陈三教训,被少女拦住。季窈看着陈无忧的游灵没了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陈三将载有自己尸体的板车推处衙门侧门,正好与前来寻季窈三人的杜仲撞上,他冷眼看着陈三消失在视野里,转过头进了衙门。
看见那抹白色游灵的一瞬间,杜仲立刻主动上前,并将手伸进怀中,看样子好像是准备将什么东西掏出来。
“陈无忧。”
然而陈无忧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似的,径直绕过杜仲飘向门外。看着季窈不解的眼神,南星低头靠在少女耳畔轻声解释道:“我们每一次完成了游灵的心愿,杜仲都会唤她的名字,向她询问深埋在龙都地下宝物所在。看来这一次,我们还没有完全成功。”
“那是不是说明,陈无忧还有所挂念,她真的不愿意跟陈三走!”
“不排除这种情况。”京墨在背后小声开口,说完后走上前与杜仲讲起了方才的情况。
杜仲复将手伸出来,垂落在侧,淡然道:“也许是同那次天星楼一案的游灵一样,必须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尸首葬入家乡坟地,没有被常年殴打自己的夫君家人带走,方才算安心罢。且再等等。”
说完,清冷郎君余光看了季窈一眼,转过身去与京墨走出衙门。
南星带着季窈走在后面,看前面两人渐行渐远,少年轻扯季窈衣袖,示意她停下。
“师娘可是不放心陈无忧?”
“嗯。”少女乖巧点头,眼神带着关切,“我总觉得,她就是不愿意跟陈三回去。怎么会有人这么惨,连死了都不能如愿?”
南星闻言淡笑,如墨色般漆黑的眼瞳里闪烁着宠溺的光。
“那师娘想做什么,抢尸体?还是把陈三再送回大牢?我帮你。”
他爽朗的模样看上去神采奕奕,季窈怔愣片刻,朝着南星粲然一笑。
“走,咱们去陈三的家里瞧上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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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跃上陈三家宅的院墙,一身黑衣外加黑布蒙面,勾勒出少年宽肩窄腰,身材修长。他略侧身低头,伸手将另一个略矮一头,少年郎打扮的人提到墙上,无声从墙上落下后,又伸出双手去接墙头的人。
“师娘放心,我接着你。”
季窈点了点头,看着院墙离地面着实高了些,一咬牙一闭眼,张开双臂扑到南星怀里,正好被他接了个满怀,耳鬓间都是她的香气。
“师娘好轻啊。”
少女只顾着低头找寻自己身上带的火折子,听见这话,带着娇气瞪他一眼。
“又不是第一次抱我,说这些做甚……赶紧到处看看。”
她这话说得暧昧,少年听完暗自窃喜,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确实不是第一次。”
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陈三的院子不大,仅方寸大小的院落里散乱着木柴和一些破旧的工具,看着像是陈三平日里打铁用的。两人猫腰来到门口,听见屋子里面传来起起落落的鼾声,方知陈三此刻应在熟睡当中。
南星瞧见房屋一侧的小窗,轻轻推开口示意季窈过来。
两人翻窗进去,见屋内正中停放着陈无忧的尸体,左右两侧各有一间屋子。若陈三既然在左侧的屋子里睡觉,那么右侧这边的屋子想来应该就是陈无忧生前闺房了。
推门进来,季窈重新擦亮火折子。目光所及,却都是些寻常家用。妆奁上胭脂首饰寥寥无几,无不彰显着陈无忧穷困的窘境。
就在少女站起来,准备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好像有什么鲜艳的红光一闪而过,她回过头去,垂目而视,赫然发现屋子里靠墙摆着的床下,露出了类似衣服的红色布料。
“床下有东西!”
惊异之中,季窈的声音都有些变了,南星闻声凑上来,跪在地上,伸手将床底下红色的布料全部扯出来。擒着火光照亮,一件被剪烂的红色女衣出现在两人眼前。
“怎么会有红色的衣服?陈三不是说,陈无忧最讨厌红色的衣服了吗?”
“也许就是因为讨厌才会把它剪烂呢?”南星手里攥着布料,随意瞧了瞧床底,又是一惊,“床底下还有!”
他弯下腰,将整个身体探进床底,不一会儿又从里面薅出另一件红色的衣服。
一件、又一件,看着褪色和发皱的程度,还不像是同一时间扔进去的,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根本没法穿。
季窈默默地抚摸着这些衣服,正百思不得其解,手突然触碰到一个略显不同的材质。
“这是什么?”
摸索着,她从其中一件衣服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展开来看,白纸的一角已经烧去不少。待看清纸页上的内容,少女双目圆睁,错愕之情跃然脸上。因为过于惊讶的原因,她微张的嘴唇迟迟没有合上,南星刚拍掉自己身上的灰尘,看见她如此模样心里咯噔一跳。
“怎么了?”
季窈喉间上下滚动,目光渐渐暗下来,将信纸递给南星。
“陈无忧不愿意回来的原因找到了。”
少年墨眉蹙起,展信读来,脸上厌恶之色溢于言表。
他手上这一封被烧去一角的信笺,原来是一封祭文。字迹刚劲有力,应该是陈三在外面书摊找的代笔先生。
前半段如寻常祭文那般,对着祖宗先辈表达了自己的哀思和敬意,这后半段,却详细地讲述了陈三自己含辛茹苦带大的孤女如今已及笄,开始变得喜欢往外跑,去结交外人。所以他已经开始择选日期,准备提前迎娶这名养女过门,为陈家延续香火,传承后代,让老祖宗们地下有知,可以保佑他们早日成亲生子,幸福美满。
透过木窗,季窈看着那块白布下瘦弱不堪的尸体,目光满是哀怜。
“难怪她最讨厌红色的衣服,难怪她背着陈三偷跑出来,到米铺做工攒钱,难怪她要逼林生去她家提亲。”
也许是她在陪陈三祭祖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这封信,发现了养父对她不齿的企图,才会如此着急想要逃离。
床榻上,陈三睡得正香,脖子突然被人掐住,涨得他脸色通红从睡梦中惊醒。
睁眼看还没来得及看清掐他的人是谁,下一瞬,少年一个用力将老汉整个人从床上拎起来,双脚悬空举起,面带愤怒。
“咳咳……怎么是你们……放、放开我……”
季窈手里捏着那封祭文,冷声开口道:“陈三,不管你是否愿意,如今无忧已死,你那些需要传宗接代的龌龊心思注定是实现不了的,不如我们各退一步,我留你一命,但是你要把无忧的尸体给我带走安葬。”
至于安葬在何处,他就不必知道了。
“不行!咳咳……她是我的女儿,不能、不能给你……”
“好。”季窈眼含冰霜,她低头从南星腰间拔出佩剑,陈三只见一道寒光闪过,脸上立刻传来一阵剧痛。
“啊啊啊!”
季窈在他的脸上划了一刀,接着用剑身拍了拍他的脸道:“你若是不答应,我便在你脸上刺上‘淫贼’二字,并将你企图迎娶自己的养女这种败坏人伦的不齿行径公诸于众,让你名声尽毁。接着,再一剑阉了你,让你们陈家彻底断子绝孙,你看如何?”
她说这话时,故意又将剑身下移,在陈三的□□上拍了两下,差点给他吓尿裤子。
此刻陈三的脸因为缺氧的缘故已经变得青紫,见他连连点头,南星嗤笑一声松了手,他才落到地上,开始大口呼吸起来。
少女与南星相视一笑,目光随即转到身后,眼神温柔。
“无忧,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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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眼尖的邻舍看见有人带着板车来将陈三家中停放的尸体接走,问起陈三,他支吾半天只说是家里人另寻了坟地,择日安葬。
再后来,他打铁时误将铁水洒在了身上,将下身烫得血肉模糊,因此还得了个“陈公公”的外号,不久后就离开龙都,消失在季窈等人的视线中。
甄员外则是因为和男子私会数月的消息不径而走,在龙都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他自觉没了脸面,将自己关在家中闭门不出,谁知时隔多日才一出门,就被不知道哪来的歹徒从身后敲晕,被扔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身上还挂了一块牌子,写着他靠打压农民猎户,强行从他们手里买下年幼的少女做妾室,且妾室的数量早已远远超过朝廷规定官员应去的数目。种种罪行,激起民愤,不到三日便逼得官府对他做出处罚,即刻革去一切头衔官职,贬为庶民,并勒令他将强娶的女儿们都放回家中,不得再追。
之后他便带着妻儿将家宅变卖,灰溜溜地逃回了家乡。南星虽然失去了赵大娘子这个重要的金主,却因为破获案子仍从她那里最后捞了一笔。
至于林生,从牢里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气息奄奄,养了许久才又出现在街头。既然自己喜欢年长男人的事情也再遮掩不住,干脆摇身一变,自此每日穿着女装在街上招摇过市,声称自己总有一日能找到真心爱自己男儿身的人。
“抛开对无忧的伤害,其实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不用受旁人太多约束。”
日落西山,季窈与身后四个俊逸的少年郎站在城外紫云山的半山腰上,看着无忧的棺材被泥土渐渐覆盖,面色从容。
新刻的墓碑上,写着“有女无忧之墓”。少女轻抚碑石,眼中都是喜色。
“今生无姓,来世无忧。放心,你不会孤单,以后我若是久居于此,会带着他们常来看你。”
夜幕降临的同时,白色游灵的身影一同出现在不远处昏暗树荫下。季窈看着杜仲走过去,从怀中掏出一物放置在陈无忧的游灵面前,后者对于杜仲终于有了一丝反应,低头瞧见他手中的物件后,略摇了摇头。
无人知晓季窈在黑暗之中看得更清楚,远远看去,她似乎瞧见杜仲手里是拇指大小,半透明的琉璃小瓶,里面红色液体隐隐流动。
那是什么?
来不及细想,她突然感到心口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好似被人用利刃深深扎进胸腔。接着脑海里一片零星的画面闪过,青色与蓝色的火焰不断在她眼帘跳动,灼烧着她的神志。
“嘶。”少女闭上眼睛弯下腰,捂着胸口满脸痛苦。
南星第一个注意到季窈不对劲,赶紧弯下腰将她双臂搂住,轻轻用力以防止她摔倒。
“怎么了,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直到杜仲将手中红色的琉璃小瓶重新揣进怀里少女心口上的剧痛又骤然消失,她因为忍痛的缘故,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呼吸微喘,松开捂住胸口的手摇摇头。
“没事,许是方才日头下久站,暑热入体。”
京墨伸手探了探季窈的额头,发现并不烫手才放下心来。
“回去将碎冰凿一些,来给掌柜降降温。”说话间,杜仲已经与无忧的游灵简单的交谈已经结束,看见季窈脸色苍白,朝其他三人眨眼示意。
“回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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