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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日·夜:往昔岁月(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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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日·夜:往昔岁月(一)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辛巳年,春。那夜,是满月。

金灿灿的月光如阳光般温暖明净,融进了雍王宫御花园前的那片清池之中,化作粼粼波光,漫了一地。

女官苻楹是宫中新晋的园艺师之一。她容貌淡雅,气质清逸,却绝不是那种会被帝王一眼瞧上的绝色美人。

若非有着一手养花护花的技艺,救活了当朝太子最稀罕的那株白山茶,她兴许已被随意支配去做个底层的浣衣宫女也说不定。

此刻花好月圆,雍王于王宫主殿大摆宴席,庆贺讨伐荆地的将军凯旋。御花园远在北殿,临近东宫,曲径通幽,且非官员们入宴必经之地,因而稍显冷清了些。

人声喧嚷,虽仅一墙之隔,却似海角天涯、九霄云外。

苻楹默然立在反映着耀目波光的池边,不紧不慢地修着一树花枝,并不在意自己的供职时段已过。

她想,反正今夜没有禁令,就算早回了住处,与那些陌生面孔相对坐着……还不如在此消磨时光,落得自在。

她已经没有家了。所以,只要还能喘气茍活,在哪待着都是一样。

这些天如履薄冰惯了,她倒也并无不适应——毕竟过去在大家族中生存,不也要看人脸色么?

唯独不同的是,过去的她再怎么任性而为,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今……

想到这里,她的脊背一阵发凉,修剪花枝的手也慢慢凝成石塑。她咬牙晃了晃脑袋,暗自警告:哪怕受人折辱,她也必须先活下来。

活下来,才有逃离王宫、重获自由的希望。

她对生她养她的大家族虽无什么眷恋之情,但也由衷感激它庇护了自己二十年周全。

曾经厌恶的家族现已覆灭,不过是换了一副更为沉重的牢笼,将她的身心彻底困锁在这方风云变幻的莫测天地里,不知何从。

人们都说“狐死首丘”。可是雍王宫明明已在北地高岭,苻楹也并非离乡已久,有时擡头望去,却始终看不清自己的故乡究竟位于何方。

也许,是历史的风沙将其掩埋了吧。

苻楹冷心冷情,思考完这一点,便又继续手下的修理。仿佛灭族之恨,早已随风远逝,与她无关。

近来,太子那家伙“误入”御花园的次数日渐频繁,理由不是醉酒,便是迷路,巧的是每次竟都只遇上了苻楹一人。

她虽能次次将他妥善送走,而他也向她保证此事不为外人所知,但……稍有阅历之人都会明白,此时的太子怕已有了些许别样的心思。

苻楹并不想与之当面挑明,只作装傻充愣,能躲则躲。

然而,她深知此事若无解决之法,只会愈演愈烈。到最后沦为一个不明不白的宠姬,再被人悄无声息地抹去痕迹,即是她显而易见的归宿了。

但……若能铤而走险一次,利用太子达成她的目的,倒是现下离开王宫的唯一突破口所在。

她下定决心,在真正逃出王宫前的这段时日,无论发生什么,也都要忍辱负重,从长计议。

此间夜色至柔,梧桐树下绿荫浓碧,与那沿池漫溢过来的月光缓慢交融在一起,几欲冷却了那片清淡的暖意。

苻楹只身立于池边树下,曳地的裙摆恰巧沐浴在那半明半昧的光影里。远远看去,她的身影愈显神秘迷离,连那本就清淡的样貌也一同模糊了。人影花光,你我难辨。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

一个酒气氤氲的黑影从不远处的树丛里跌了出来,低声自语:“真好……你还在这儿。”

虽在意料之中,苻楹仍是惊了一惊,仓皇敛起衣袖,垂首下拜:“太子殿下……”

玄衣锦冠的少年欺身走近,浓烈的气息将跪伏于地的苻楹囫囵淹没。

“本宫见过你数次,却从未得知你的姓名。”太子哑声道,“起来吧,这里又没人……跪久了,裙子就脏了。”

苻楹不动声色地直起腰身,却不擡头迎向他的灼灼注视,只轻轻道:“殿下想是又迷路了,奴婢送您回宫。”说着伸手去扶他昏昏欲睡的身体。

不料太子欲擒故纵地躲了一下,反问道:“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否则……本宫就依自己的心意给你取名了。”

“奴婢……楹儿。”苻楹鉴貌辨色,作势又要跪下,“屡次冲撞殿下,实属不该。请太子殿下责罚。”

不出所料,他果然将她的纤纤玉臂一把扶住,眼神暧昧地打量着,笑道:“都说了这里没人,不必如此。”

话已至此,苻楹方才擡眼,目光悠游婉转,似乎蕴含着说不尽的柔情与愁怨。

太子与她四目相对的那一瞬,瞳孔蓦地一亮,酒意烟消云散。

“楹儿……”他怔怔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颇为不舍地松开了手,“在我印象里,你的容貌总是朦胧如月。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你。”

“殿下谬赞了……奴婢不过一介山花野草,侥幸进宫做了女官,万不敢望太子殿下青眼。”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听腻了。”太子忽感烦闷地甩了甩袍袖,大步向御花园外走去,“你随我来,我想换个地方喝酒。”

苻楹在原地踟蹰了片刻,转头望见御花园西边的耳房内灯火已熄,便心下一横,随这步履轻浮的少年毅然而去。

一次,两次,三次……太子私会女官一事,很快便如细密无影的酒气,渗透到了雍王宫的每一个角落。

太子年轻气盛,也无正室,此事在雍王看来再正常不过。

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对苻楹的宠爱只是一时兴起,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喜新厌旧、移情别恋;但,他竟像是中了南疆情蛊似的,与苻楹日夜为伴,吟诗作画,饮酒赏花,几乎形影不离。

据说,有一回深夜,早已亡国的荆国竟不自量力地派了刺客潜入东宫,意图击杀太子。苻楹恰好未睡,听到宫外庭院内传来树叶摩挲的异响,不像风声,便不顾失仪地冲进寝殿,以身喂箭,为太子挡下了致命一击。

那次舍身救主之后,苻楹虽则重伤卧病半月,却一举赢得了太子对她的十二分信任和万分的心疼。

雍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本来对太子的荒唐情事百般无奈,但也渐渐打消了棒打鸳鸯、逼其另娶的念头。

苻楹搬入东宫偏殿后,便与御花园女官的身份彻底作别了。虽无正式的名分,但雍王宫里外皆知,她是太子的恩人、未来的侧妃。只待太子娶了正室,她便是名正言顺的楹夫人。

传言日复一日,愈发完整可信。苻楹深陷在如潮涌至的虚荣中,快要忘却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但她时常还会想起御花园中的那棵梧桐树,只觉月光如昨,此身不复。回望来路,已被自己亲手斩断,放眼前途,却尽是浮华似梦,渺渺无垠。

这太不真实了。

独自沐浴时,她反复摸着自己胸前被利箭洞穿而留下的半月形伤疤,提醒自己重归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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