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青冥凤舞（一）（2/2）

“但你分明说过，强行穿越结界的话……会对人体造成极大的损伤，她怎会没事？”

“你忘了？她可是凤凰树的仙灵啊。”洛永离负手踱出几步，无比感喟又无比艳羡，“巫凰山方圆千里的生灵，都没有她十分之一的修为……可见其灵性之强、仙力之盛。”

“但她看起来与常人无二……不像是会操纵强大力量之人。”陆无鉴仍是将信将疑，盯住城主幽暗的背影发问。

洛永离缄默少时，终于擡头望了望自己右手边的“芷梦”，苦笑：“……你无须想通这些。”

僭灵城外，藤屋。

“如我所料不差，你现在，应该只是一介灵体吧？”

眼前的神秘男子不知何时已将临岚的手掌托住，稍微一握，竟抓了个虚空。

“本应修行五百年才算圆满，而你提前化形，灵力怎会不大打折扣……”

临岚原已对他揭人老底的言论深感讶然，这下更是惊骇，猛地缩回那只被他触摸过的半透明的手，瞠目而视，却只见对方一脸的若无其事和了然于心。

“你又不认识我，何必多管闲事……”

临岚白皙的面颊上难得显露一丝羞赧之色，恰如冰天霜地里飘落的梅瓣，不久又随她眸光的收敛而渐渐淡去。

“但你师父不会乐意看着你为了救他，自己却身处险境吧？”

仗着自己眼盲，月琢便不再讲究察言观色的处世之道，只顾打开天窗说亮话，毫不理会对面女子不言而喻的心情。

从未被人如此直白地纠缠，临岚不禁微恼，故意不答，却不想他再次抢过话头，侃侃而谈：

“相逢即是有缘，是你主动救下的我，咱们便不能就此擦肩。若你真想探明僭灵城的秘密，不妨和我一起？”

他也不说废话，句句简洁明了，却又暗藏私心，准确戳中了她心底优柔寡断之处。

临岚想了一想，眼下既有月琢保护，再入城去探查延命之法，的确更为方便，遂也答应了他一个条件——那便是待诸事了结，一同返回吴州，为他的小侄女医治腿疾。相比生死大事，这种举手之劳自是不在话下。

再说千里之外雪砌冰封的吴州。

这一日冬昼，江南晨曦微露，曦光暖融，如一挂光瀑倾泻而下，流淌于云隐阁紧闭的大门前。

一位面如冠玉的青年赤足踏雪行来，衣袂翩动，气度风雅，恍若谪仙临世。

一路行至云隐阁前，他忽地停住脚步，擡手掀去头顶的乌色斗篷兜帽，面向阁门痴痴而望，好像在看陌生的路人，又像遇见了熟悉的旧友。

“楹儿这是为了我，又去做什么傻事了……”

呢喃间神思飘转，令他惴惴难安。这般忧心徒儿的表现，实与凡间所有宽仁慈爱的师父无异。

若有人驻步细瞧，便能看出这素衣青年宽大的乌色斗篷下，竟是藏着与他外表不符的缕缕银丝，乌银相间，青春逝水，叫人猜不透有多少沧桑悲苦隐在其中。

他是云崖，一个活了一百六十二年的……半妖。

“雪姐姐雪姐姐！你快点儿来！”

不远处的空寂巷陌里，零星传来几声稚若早莺的呼喊，娇生生脆灵灵地向他扑近。云崖闻之一怔，缓缓侧过身来，正巧与那颠颠跑来的女孩撞个满怀。

女孩仰首一望自己撞上之人，但见是个温良和蔼的男子，轻快地说了声“对不起”，一晃又消失在巷尾，恰如一朵娇柔绽放的昙花，只将一瞬芳华带过。

“年轻真好，活泼灵动……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云崖轻笑了笑，正要转身离去，又见一位清新宜人的冰雪仙子自女孩来处匆匆现身，步若生莲，往他这边飘然而来。

“湲儿！你别乱跑了，快回来——”

丽人翩跹而过，唤声引起了云崖的困惑。未几时，她便抱着女孩款款而归，眼尾眉梢，尽是忧怜。

“舍妹顽皮，冲撞了先生……还请见谅。”清丽的少女婉言道歉。

“无妨。”云崖微微点头，眼光一扫，发觉娇俏玲珑的女孩身周竟有酥暖花光氤氲缭绕，料想她们亦非凡人，不由多嘴，“她很可爱……但也要好好看护。”

“我会的。”雪奴听出他话中的深意，低身一福表示感谢，便与巧笑嫣然的湲儿踏雪行去。

待二女渐行渐远，这条清幽的小巷内，方传出一段甜脆好听的对答，如空谷深涧中迸落的泠泠泉珠。

“你瞧瞧你，怎么腿脚刚好些就到处乱走？还想不想彻底好了？”

丽人轻戳了一下女孩的额头，柔声斥道。但责备归责备，她对女孩的身体状况也颇为心疼。

“哎呀……反正我这双腿也是时好时坏。要不是雪姐姐法术高明，我都不敢想象，今年冬天竟还能在雪地里走一走呢！”湲儿庆幸道。

“许是上天有眼，让你早些脱离苦海……”雪奴稍停片刻，诚心发愿，“公子……已去南疆为你寻觅神医，相信一切都会顺利的。”

“嗯，叔叔从不骗人……”

余下的话，都随她们芳踪远去，再无法听清。

云崖莞尔，回身面向阳光，忽觉怀中明光乍现，冰芒耀丽，夺人眼目。他遂探手入颈，取出细线下悬挂的一物，捧在掌心，定定观望。

那是一块长方形的钝角石片，质地光滑如玉，中心刻有繁复精细的花形纹路，约莫是一丛盛开的鸢尾孤芳。石片四角镂空，皆为疏烟卷云，闲里护花，笔锋寥寥，透着寡然悲意。

如今这方小小的石片上，却有银光闪闪的灵辉沿着花叶云纹来回流转、点亮，正如另一方主人凄厉的求救。

它叫“云苏钥”。与它产生共鸣的，正是临岚随身佩戴的“鸢瞑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