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苍山暮霭(三)(1/2)
第一日:苍山暮霭(三)
拜访过钱书生家后,临岚本该循着原路走回客栈,然而一直心存疑虑,便忍不住沿途多观察了几户人家——没有进门,皆用感应。
待探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她才发现,原来只需经过两三个街口便能看见的通往客栈的弄堂,竟被她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
“我也太分心了……”
回到客栈时,先前说话的那俩青年也已离开。大堂里又多了几位前来喝茶饮酒的客人,正用滇西方言聊着各自的话题,谈吐明快,显是常客。
临岚本无其他琐事,便问了那小厮给自己安排的房间位置,暂先歇下。
她昨日从吴州出发,连夜赶来,全凭师父早先所赠的幻符“鸢飞翼”,再以些微灵力催动法诀,方才短暂获得了瞬息千里之能。
虽不似养在深闺的女子,但她也从未出过远门。此番千里奔波不说,她的身心已保持了整夜的高度紧绷,这会忽然闲下来,便觉累得不行。
僭灵城位于雪山脚下,但离真正的地面也还有个千八百米。临岚一进这城,除了被它与外界截然相反、温暖如春的气候所感动外,多少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太舒服。而她正想趁此休息的片刻,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所见所闻,再考虑下一步该如何打探。
谁知还未踏上通往客栈二楼的旋形木梯,那个看守大堂的小厮却急急跑来叫住她道:“姑娘稍待——请问您是否姓‘云’,单名一个‘楹’字?”
临岚俊眉一挑。
云楹,是她最初的名字。是她初临人世时,随师父之姓而取的,亦是她拜别师父前,最后一次被唤作的名字。心念所及,临岚动作微迟,转过身来:“是我,怎么了?”
“这儿有封信,是一位少侠嘱托我带给您的。”小厮恭敬地递上来,待她接过,便自告退。
临岚犹疑着打开那张便笺,却见其上潦草不拘地写道:
获悉你已来此,可到洛府一坐,城主乃吾故友。——无鉴
“陆公子……他也来了吗?”
临岚将信笺原样叠起收入衣袖,径自向客栈外走去。
原来,那位名叫陆无鉴的年轻剑客,就是告诉她要来僭灵城探问延命之法的人。此前,他还在那凄清幽暗的兰室中,与自己的好友兼一城之主洛永离会面。这次请临岚去洛府作客,也是他主动向城主提出的。
这倒无巧不巧顺了她的意——眼下别无他事,她也一心只想为生命垂危的师父找到解救之法,休息与否皆可抛诸脑后。
关于这座城内发生的种种怪事,最清楚的人莫过于城主;倘或去了,还能旁敲侧击地了解到一些内情,可不比自己冥思苦想、虚掷时光来得有意义?
这么一计较,她便已按捺不住,举步离了客栈,去打听那洛府所在……甚至,连陆无鉴为何知悉她的行踪,也未细想。
僭灵城外,雪色如银,素裹山峦大地。这处山谷间洋溢着的如春翠意,温润连绵,与飘渺薄霭相间起伏,恰是如仙如幻,清韵灵长。
此际天高云淡,日色正浓,广阔无垠的穹隆上光芒灿耀,一只飞鸟也无,可谓极是澄净空阒。不过,这高天上亘久不破的青冥与静谧,很快便在一声清亮卓绝的长啸中泯然震颤!
这渐近的啸声如鸟嘶鸣,隐含一种撼天动地的磅礴势力,横空破开远方云岫百重,乘着东风浩荡而来。
紧接着,一痕紫金长线如一道巨箭疾驰过蔚蓝天穹,在云空白影中载浮载沉,愈飞愈大,俨然一只巨翼颀身的紫鸟——那鸟兽之头如戴金红锦冠,身披绛紫华翎,翅若北冥之鹏,通体柔顺如缎。
在它破空腾翔时,浑身紫羽翻飞扑动,深如暗夜星翳昏沉,浅至一抹淡白烟气,渐变层叠,紫雾萦结,乌亮光泽;尾上九根绮彩修羽,根根丰满飘逸,若仙枝灵条扬风而舞,昳丽非凡。尤其是那每一根尾翎之端,各自悬有一枚清润通透的玉环,翩飞时彼此相撞,发出脆若银铃之响,铮铮如击心弦。
“竟然……是在此地……”
空谷云岚间,那只紫翼神鸟却盘旋不下,双目微垂,睥睨着身下与世隔绝的僭灵城,恍惚像用人语在感叹。又踟蹰了一会,它才稍稍收敛飞翔之势,决定在那最接近城镇的一片疏林降落。
“唔,我的眼睛又不行了——”
他这句抱怨一出,庞大的身躯便显出不稳之态。未及原定的降落之处,险些就要跌落到旁边的山涧中去。
待双足轻盈点地,忽有一团朦胧如月的柔白光雾将他整个人笼络在内,一时如影随形,顷刻却又散去。半明半昧之后,一个颀长的紫墨色人影也愈渐清晰起来……
时至隅中,僭灵城各个街巷间已是相当热闹。虽说这城镇的格局相比于吴州还要小巧灵秀,但若论它车水马龙的熙攘程度,绝不输于中原稍有名气的大城。
早间行人还少,临岚寻着大路往洛府去,倒是可以大步流星地走上好一阵。但一过食时,家家户户便开始各行其事,街上人也渐多,她不得不放慢步子。此行的节奏一旦慢下来,不久前在钱书生家遇见的情景,便又让她仔细回顾了来……
那是一座普通的民宅。门外有竹篱围成的小院,院落里石桌石凳静穆陈设,一棵虬曲老树在门口盘根错节,叶零枝枯,年岁显然比这宅子的主人大上许多。
临岚跨入院门时,甚至觉得自己像走进了一个沉寂哀婉的墓殿。院中气氛静如死水,没有迂回流动的风息,轻薄得让人心碎的阳光寥寥铺在地上,举目四顾,尽是惨淡凄迷。
往里走至屋前,临岚本想叩门,却没想那门竟是虚掩,一触即开。
略去屋内简洁清爽的家具,视线停留在那张倚墙而铺的软席上,钱公子安然如寐,一动未动。他的身旁,一名妙龄少妇蜷腿跪坐,清淡的眉目间隐有几分疲惫,却掩不住那惹人哀怜的秀气。
“那个……打扰了。”
约略与她说明身份和来意,临岚便道一声歉,径直走了过去。
想着直入主题,临岚只简单问了她几句,方知这位陷入昏迷未久的钱书生叫作钱堇枫,而他的夫人原姓唐,小字染秋,家里都是经营丝绸生意的。两人青梅竹马,新婚后不久便从江南远迁而来,并打算在此长住。他们本想度过几年平凡甜蜜的日子,等有了些积蓄后,再回老家余杭向父母尽孝,谁料还不出旬月,钱书生便成了这副模样……
“神医姑娘!你……你可有办法救我夫君?”
唐染秋恳切地看向她,泪眼已然婆娑。这些本不算多么惊心动魄的事情,对于少经世事、情思单纯的唐染秋而言,已算是人生坎坷。
临岚一边耐心地劝慰,一边也向她表示自己或可代为诊断她丈夫这种奇怪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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