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沉池花(2/2)
陈默反应很快,他侧身躲过,同时挥起工兵铲,朝着人形的胳膊劈过去。
“铛”的一声,像劈在石头上。
工兵铲被弹了回来,陈默的虎口震得发麻,差点没握住。他低头一看,铲刃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像被什么东西咬过。
而那个人形,胳膊上的根须只是断了几根,断口处立刻冒出红色的黏液,像血,滴在地上,把白色的花瓣染成了暗红色。
“这东西不怕硬的。”陈默喘着气说,拉着苏青又往后退了几步,“它的根须有韧性,硬碰硬不行。”
人形没追上来,它落在刚才那朵红花旁边,用身体护住了花,花瓣拼的脸转向他们,黑洞洞的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像蛇在吐信子。
苏青注意到,它的脚下,那块被撬过的泥土正在慢慢隆起,金色的纹路从土里钻出来,缠上它的脚踝,像给它上了道锁。
“它离不开那朵花。”苏青突然说,“它被束缚在那里。”
陈默也发现了。那个人形虽然张牙舞爪,但始终在红花周围打转,最远距离不超过两米,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拴着。
“那它刚才为什么要攻击我们?”他问。
苏青的目光落在那朵红花上,红花在人形的遮挡下,花瓣微微合拢了些,像在害怕。但它的根须,却在土里钻得更深了,红色的须子从人形的脚下冒出来,缠上它的腿,像在给它输送力量。
“因为我们动了它的根。”苏青说,“那朵花的根,扎在守墓人的骨头上,而这个人形,是被花控制的。”
陈默的脸色变了变:“你的意思是……守墓人变成了这朵花的养料?”
苏青没说话,算是默认。她不敢想象守墓人经历了什么,但那块带着斗笠碎片的骨头,还有这些红色的根须,都在指向一个可怕的事实。
胸口的种子又开始发烫,这次烫得更厉害,像要烧起来。苏青忍不住把它从怀里掏了出来。
种子已经变了样子。
不再是通体莹白,表面的红纹变得又粗又亮,像血管在跳动。它在苏青的掌心里剧烈地颤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朝着红花的方向倾斜,像被磁石吸住的铁。
“它想过去。”陈默看着种子,眼神复杂,“这花和它之间,有联系。”
苏青也感觉到了。种子和红花之间,像有根看不见的线,把它们连在一起,线的另一端,似乎还牵着池里的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像坠着块石头。
“也许……这朵花是钥匙。”苏青说,“守墓人留下的钥匙。”
陈默看向那个人形,它还在原地打转,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但动作明显慢了下来,身上的根须开始变得干枯,像失去了水分。而它脚下的金色纹路,也越来越淡,快要看不见了。
“它快撑不住了。”陈默说,“这东西的力量,来自那朵花。花现在被种子影响,它的力量也在减弱。”
苏青低头看着掌心的种子,红纹已经蔓延到了整个表面,像燃烧的火焰。她能感觉到,种子里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带着一股强大的生命力,渴望着与外界接触。
“如果这是钥匙……”她犹豫了一下,“那它能打开什么?”
陈默的目光投向沉池中央,那里的气泡已经停了,水面又恢复了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苏青知道,水下一定有东西,刚才那个人形,只是从水下出来的第一个守卫。
“也许是沉池的底。”陈默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守墓人说过,沉池连通着哀牢山的脉,
苏青想起外婆日记里提到的“地脉之眼”。
据说哀牢山的地脉像人的血管,而沉池就是那只跳动的眼睛,藏着山脉的生命力。当年外婆能封印余烬,或许就借了地脉的力量。
“如果这朵红花是钥匙,那它要开的,可能就是地脉的入口。”苏青握紧种子,指尖被烫得发红,“守墓人牺牲自己,把钥匙种在了这里。”
话音刚落,护着红花的根须人形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它身上的根须开始疯狂脱落,像被无形的手扯断,红色黏液溅得满地都是,把白色花丛烧出一个个小洞。
它在崩溃。
苏青掌心的种子突然腾空而起,红纹暴涨,像道红色的闪电,直冲向那朵红花。
“拦住它!”陈默大喊,他意识到不对劲——种子的反应太激烈了,不像是感应,更像是被吸引。
但已经晚了。
种子撞在红花的花瓣上,没有炸开,反而像水滴融入大海,瞬间消失了。
红花猛地一颤,整朵花突然拔高了半尺,花瓣层层展开,露出里面金色的花蕊。花蕊中央,那颗种子正在发光,红金色的光芒顺着花瓣蔓延,把整朵花都染成了金红色,像团燃烧的火焰。
“不好!”苏青心头警铃大作。
根须人形在光芒中彻底溃散,化作无数红色的光点,被红花吸了进去。而它脚下的泥土开始松动,露出更多黑色的骨头,层层叠叠,像堆小山,每块骨头上都缠着红色的须子,须子的另一端,都连着红花的根。
守墓人的骸骨,竟然全在这里!
陈默冲过去想把红花拔掉,刚伸出手,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重重摔在地上。他挣扎着抬头,看见红花的根须正在疯狂生长,顺着骸骨蔓延,很快就把整堆骨头都包裹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红色茧子,像雾母洞里那个,却更狰狞,更滚烫。
沉池的水面再次沸腾。
这次不再是气泡,而是旋涡。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池中央形成,黑色的池水旋转着,卷起池底的淤泥和水草,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岩石。岩石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和雾母洞石壁上的一样,只是更大,更清晰,在旋涡的带动下,发出幽幽的绿光。
“地脉要开了。”苏青的声音发颤,她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震动,像有巨兽在地下苏醒。
陈默爬起来,走到她身边,脸色苍白:“这不是守墓人的本意。他想封印,却被余烬的力量反噬,变成了钥匙的养料。”他指着那个红色茧子,“这朵花吸收了他的骸骨和人形的力量,已经失控了。”
茧子突然裂开一道缝,和雾母洞的茧一样。但这次漏出来的不是黑色雾气,而是金色的光芒,纯粹的,温暖的,像阳光穿透云层。光芒中夹杂着细碎的白色花瓣,飘落在地上,接触到花瓣的红色根须,竟然开始枯萎。
“是念安的力量。”苏青眼睛一亮,“种子里有念安的意识,它在对抗红花的戾气!”
金色光芒越来越盛,茧子上的裂缝越来越多,红色的根须在光芒中迅速消退,露出里面洁白的骨骼。骨骼上,那些红色的须子正在化作金色的光屑,飘向沉池中央的漩涡。
漩涡的中心,青黑色的岩石突然裂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洞口周围刻着巨大的锁阳花图案,花瓣正在缓缓转动,像在呼吸。
“那是……”陈默的声音里带着震惊。
洞口里,隐约有星光闪烁,和雾母洞深处石门后的星空一模一样。
红花在金色光芒中慢慢凋零,花瓣一片片落下,露出里面那颗种子。种子已经彻底变成了金色,表面的红纹化作锁阳花的形状,在光中轻轻颤动。
它从花托上脱落,悬浮在空中,然后朝着苏青飞来,落在她掌心。
这一次,它不再发烫,而是带着温润的温度,像块暖玉。
苏青握紧种子,感觉到里面传来清晰的心跳,和她的心跳渐渐同步。她知道,念安还在,它和余烬的新生命,在红花的催化下,变得更纯粹了。
红色茧子彻底消散,守墓人的骸骨暴露在空气中,骨骼上的金色光屑渐渐凝聚,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形,穿着熟悉的蓝布衫,戴着斗笠,像守墓人活着的时候。
“谢谢你们。”人形开口了,声音很轻,像风拂过水面,“余烬的转化,需要最后的引导,我只能用这种方式……”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苏青问。
人形点了点头,斗笠下的目光似乎落在沉池的漩涡上:“地脉之眼每百年开合一次,错过这次,余烬的力量会彻底失控。外婆当年留下的后手,就是让新生命在此时进入地脉,完成最后的净化。”
陈默看着洞口:“所以,我们必须进去?”
“是它必须进去。”人形指着苏青掌心的种子,“它是余烬与念安的共生体,也是唯一能安抚地脉的存在。进去了,哀牢山才能真正平静。”
苏青低头看着种子,种子在她掌心轻轻跳动,像在回应。
“里面有危险吗?”她问。
人形沉默了片刻,说:“地脉深处,有历代守护者的意识,也有被封印的戾气。它需要独自面对,你们……只能送到洞口。”
“不行!”苏青立刻拒绝,“我们要陪着它!”
“你们进不去。”人形的声音带着歉意,“地脉只认与它同源的生命。你们是外来者,进去只会被戾气吞噬。”
沉池中央的漩涡转得更快了,洞口的锁阳花图案已经完全展开,发出柔和的白光,像在召唤。
苏青掌心的种子突然飞了起来,朝着洞口飞去。它在半空中停下,转了个圈,像在告别。
“念安……”苏青的眼眶湿了。
种子抖了抖,化作一只光蝶,和雾母洞看到的一样,金红相间的翅膀,右眼有一点翠绿。它在苏青和陈默面前盘旋了两圈,然后朝着洞口飞去,翅膀扇动的声音,像在说“再见”。
光蝶飞进洞口的瞬间,漩涡突然停止了转动,洞口开始闭合,青黑色的岩石慢慢合拢,锁阳花图案渐渐隐去,沉入池底。
沉池恢复了平静,像从未有过旋涡,从未有过洞口。
守墓人的人形在光屑中慢慢变得透明:“它会在地脉深处扎根,长出新的锁阳草,守护这片山。”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你们……可以离开了。”
人形化作最后一点光屑,落在沉池边的白色花丛里。那些白花突然开得更盛了,花瓣上的水珠折射出彩虹,像无数双眼睛在眨。
苏青和陈默站在池边,久久没有说话。
阳光穿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池面的倒影里,两个人的身影紧紧靠在一起。
“我们真的……结束了吗?”苏青轻声问。
陈默握住她的手,指尖的薄茧蹭过她的皮肤,带着熟悉的温度:“没有结束。”他指着那些白色的小花,“它们还在,念安也还在,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苏青低头看着掌心,那里还残留着种子的温度,像从未离开。她想起雾母洞里念安最后的笑容,想起光蝶飞向星空的背影,突然觉得,告别不是终点。
就像守墓人说的,余烬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们转身往汽车走去,身后的沉池边,一朵白色的小花突然绽放,花瓣上落着一点金红的光屑,在风中轻轻摇曳。
像在目送,也像在等待。
汽车驶离山谷时,苏青回头看了一眼,沉池的水面波光粼粼,像铺满了碎银。池边的白色花丛,在阳光下连成一片,远远看去,像条通往天际的路。
陈默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接起,听了几句,脸色微微变了。
“怎么了?”苏青问。
陈默挂了电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是民宿的那个老板。”
苏青的心一沉:“他不是被感染了吗?”
“他说,有人在找我们。”陈默的声音很沉,“一群穿着黑衣服的人,拿着我们的照片,问他见过没有。”
苏青看向窗外,远处的山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藏在山的阴影里,正悄悄盯着他们。
“他们是谁?”她问。
陈默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凝重:“不知道。但他们提到了一个名字——”
他顿了顿,说出那个名字,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
“守山人。”
汽车转过一个弯,沉池的影子彻底消失在后视镜里。苏青摸了摸胸口,那里的玉佩和种子贴在一起,传来安稳的温度。
她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那些被余烬吸引来的人,那些隐藏在哀牢山背后的秘密,那些关于守山人和守护者的恩怨,都像沉池底的漩涡,正在慢慢浮现。
而他们,已经被卷了进去。
陈默踩下油门,汽车加速驶向前方的位置,引擎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像一声悠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