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大潮,草芥(2/2)
胡质的中军帐内,熏香和石灰的味道扑面而来。
木盒之中,蒋济灰白的须发垂落,面容栩栩如生。
“蒋君,君啊!”
荆州刺史胡质猛然跪地,甲胄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他颤抖着抚摸着装着老上司头颅的木盒,声音哽咽:“护军啊......”
“当年你在丞相府举我为顿丘令,如今我定要与你的仇人刀兵相见......以报举荐之恩!”
祭旗仪式在均水畔举行。
胡质跪在祭台之下,跪地稽首,痛哭流涕,几欲晕厥。
五千士卒皆垂首默哀。
忽然,胡质抽出佩剑划破手掌,雪白的布帛上渗出殷红:“今之战,不止为陛下,更为护军!
为大魏!
杀,杀,杀!”
“杀杀杀!”
士卒们的怒吼震得均水泛起涟漪,却无人注意到胡质望向魏正阵营时,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
随后,他让人包好蒋济的头颅,安排使者快速送还洛阳。
......
第二日一早,王训的六千人马已在远处列阵。
赶路的过程,其实就是组织的过程,六千人中的五千新军,也摆出了像样的方阵。
更何况他们之中,很多人本就是屯田兵,也就是说忙时种地,战时当辅兵,死战的时候,是炮灰......
五千新兵身着缴获的曹军铁甲,甲胄胸口的“魏”字徽记被利刃划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用红漆仓促描上的汉字。
实际上,最初的时候,有人和魏正说留下“魏”字也行。
毕竟魏正姓魏,他们算作魏正的私人部曲也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还是被魏正给拒绝了,不能搞混。
新兵的个百人队前都站着一名白袍军屯将,他们的素白战袍在阳光下格外醒目,像插入敌阵的利刃标靶。
不少队长也是由原本的白袍军担任的。
“弟兄们,你们身后是二十万的父老乡亲,是汉中的良田!看好了!”
王训的长矛挑起一个头盔,“战场之上,不取缴获,杀完人之后再收拾战场,至于功勋,自有人记录。”
他的声音混着均水的涛声,在新兵们头顶炸开,“到了汉中,每人三十亩水浇地,官府还发耕牛!
现在你们手里的环首刀,砍的不是大魏士卒,是挡在家园路上的荆棘!”
前排的屯长李猛拍打着胸甲,甲胄上的划痕正是昨夜与新兵们一起用石头磨掉魏字留下的:“老子在南乡县有良田一百亩,这次回去差不多够买小娘啦,哈哈哈!”
“屯将,你身份这么高,哪里说不得小娘,还用买?”
有士卒起哄道。
“嘿嘿!”
李猛咧了咧三寸长的大嘴,“谁让咱长得丑呢!”
“哈哈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
对边,胡质的五千士卒已列成锥形阵,前排盾牌手的皮盾上绘着蒋济的护军徽记。
当胡质的令旗挥下,第一波弩箭如暴雨般袭来,新兵们慌忙举起盾牌,铁札甲的连接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李猛的盾牌被一箭钉穿,他啐掉嘴角的草茎。
“杀,杀!”
随着两方的阵雨倾泻之后,各个方阵加快了脚步。
很快,双方就如同浪潮一般冲撞到一起。
两军阵脚相接的刹那,长矛与长矛碰撞出耀眼的火花,还有盾牌的格挡。
新兵虽然勇猛,但胡质的士卒显然更熟稔战阵,他们高喊着“为护军报仇”,盾牌阵如墙推进,将新兵的阵线压得节节后退。
“杀,杀,杀,顶上去,阵形不能乱!”
李猛大声的喝斥着,不过新兵的阵形已经松动。
毕竟,有的人向前,有的人不动,有的人还在懵懂。
百人队逐渐被冲得七零八落,一名曹军百夫长的长矛已刺向他面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闪过——白袍军的什长陈武横刀格开攻击,素白战袍上溅满血点:“李大嘴,小心点!”
“嘿嘿,俺可不敢死!”
李猛抖动了一下手中长矛,正中那名百夫长。
胡质在中军看得真切,手中令旗连挥三次,鼓声突然加急,当即阵形迅速前突,杀得对方节节后退,一时之间队阵愈发散乱。
新兵们的铁札甲虽齐整,却抵不住曹军经年累月的战阵训练,不少人被盾牌撞倒,长矛毫无目的的在头上晃着。
“有点意思!”
王训阴沉着脸,他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使用老兵了。“白袍军听令,结雁翎阵,侧翼杀过去!”
军旗挥动,一千白袍军如潮水般涌来,他们还未到跟前,先是举起手中强弩,一阵激射。
箭矢如蝗,射的外围大魏士卒倒下一片。
随即,他们扔掉强弩,如狼如虎的杀了过去。
他们的环首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长矛如林,步伐整齐。
见状,胡质眉头一皱,不敢再突进,连忙下令缩阵防守。
如此一来,攻守之势异也。
王训那边见状之后,也有新的军令下达,于是白袍军开始缓缓退出战场,把战场再度交给新兵。
双方再度陷入鏖战之中。
显然,此战,魏正更多的是练兵。
或许他还有另外一个想法,就是给胡质一个交代,让对方不要拼命。
这其实从他还给对方蒋济的头颅就可见一斑。
事实上,如果胡质拼命的话,五千人咬上来,只要把他的二十万民众搞乱,那么后面的夏侯儒肯定如饿狼一般咬上来。
到时候即便魏正能取得胜利,也会死伤惨重,并失去大量百姓。
这就是他和费祎说的,战略目的是什么。
打仗不是游戏,不是真三国无双,就知道杀杀杀。
打仗也是有目的的。
怎么样获得想要的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键盘一打,杀杀杀。
魏正把蒋济的头颅还给胡质,胡质自然察觉到魏正的深意,他虽然痛哭流涕,但却没有杀死送还头颅的使者。
而是让对方返回。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胡质并没有死志,他的拼命是不得不做的一个姿态。
毕竟有天子之令,有举主的大仇。
所以他必须要打。
而魏正知道胡质的深意之后,也就派出了王训,领五千新兵,一方面是练兵,一方面也是给胡质打一仗,让对方对大魏有所交代。
至于在战场上死的人......谁会在意呢?
大潮之下,都是草芥。
虽然对于个人来说,你是家中的顶梁柱,是父母的好孩子,对妻儿来说,你是擎天柱。
但......战争就是这么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