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旧算盘记新老账(2/2)
正说着,一个挑着菜筐的老婆婆路过,听见他们说话,突然停下脚步:“你们说的赵佃户,是不是左脚有点瘸?”
“是!”李木眼睛一亮,“您认识他?”
老婆婆叹了口气,放下菜筐:“俺是他婆娘的表姐。赵大哥死后,他婆娘带着闺女在乡下种红薯,去年冬天闺女得了场病,没钱治,没了。她自己也疯了,天天在村口念叨‘账要清,债要还’……”
孙二娘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往老婆婆手里塞了两个热包子:“您知道她现在在哪吗?我们找到证据了,能告倒张大户!”
“在城西破窑里,”老婆婆抹了把泪,“俺昨天还去送过窝头,她怀里总抱着块石头,说那是赵大哥的墓碑。”
张青当即决定:“李木,你去接赵大嫂;王屠户,你去叫上当年见过张大户行凶的老街坊;二娘,你跟我去县衙找朱仝都头,咱今天就把这账算清!”
雪还在下,郓城县的街道上却多了一队特殊的行人——李木扶着疯癫的赵大嫂,王屠户领着几个拄拐杖的老街坊,孙二娘和张青捧着算盘和纸条,一步步往县衙走。赵大嫂怀里的石头被雪裹着,像块冰冷的墓碑,她嘴里反复念叨着:“清账……当归……”
朱仝都头见了人证物证,当即拍了惊堂木:“传张大户!”
张大户被传到大堂时,还穿着件貂皮袍子,见了赵大嫂,脸色顿时白了:“你……你怎么在这?”
赵大嫂突然不疯了,指着张大户的鼻子骂:“你还俺男人!还俺孩子!你抢俺家粮食,打断俺男人的腿,把俺儿子卖到煤窑里,你不得好死!”
老街坊们也纷纷作证,有的说看见张大户带人抢粮,有的说听见赵佃户在破庙里哭,还有的说钱老栓曾拿着账本去找县太爷,却被赶了出来。
李木把算盘和纸条呈给朱仝:“大人请看,这是钱老栓的账,上面记着张大户的粮钱,也记着他欠的人命!”
张大户起初还抵赖,直到朱仝让人去绸缎庄搜查,从地窖里挖出了钱老栓当年的账本,上面清清楚楚记着张大户逼死赵佃户、抢走孩子的事,甚至还有他给县太爷送礼的记录。
“钱老栓一家三口,是不是你害的?”朱仝把账本摔在张大户面前。
张大户瘫在地上,终于招了:“是……是俺。钱老栓要去告俺,俺让人把他一家三口绑了,扔进了黄河……那账本,是俺忘了搜出来的……”
大堂外,李木抱着那把旧算盘,眼泪掉在算珠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仿佛看见外公坐在粮铺的柜台后,手指在算盘上飞快拨动,算珠碰撞的脆响里,藏着“公道”两个字。
案子结了那天,雪停了,太阳露出点微光。李木捧着算盘,在钱老栓的粮铺旧址前烧了纸钱:“外公,账清了,您可以回家了。”
孙二娘和张青站在一旁,看着火苗舔着纸钱,心里都沉甸甸的。孙二娘想起钱老栓纸条上的“当归”,忽然明白,有些人的“归”,不是回到故乡,而是等到公道昭雪的那天,魂归心安处。
“当家的,”孙二娘往炉里添了把柴,“这算盘留着吧,给后人当个念想。”
张青把算盘挂在包子铺的墙上,旁边贴着李木写的字:“算盘清账,人心如秤。”他说:“往后谁来买包子,都让他们看看,这世上的账,不管过多少年,总有算清的那天。”
开春后,郓城县的人都知道,孙二娘的包子铺里有把旧算盘,算珠缺了两颗,却能算出最公道的账。有天,赵大嫂的表姐来买包子,指着算盘说:“赵大哥要是泉下有知,该多好。”
孙二娘笑着递过两个肉包:“他知道。你看这阳光,照在算盘上亮堂堂的,就像他在说‘看见了’。”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算盘上,紫檀木的框子泛着温润的光。算珠在风里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诉说着那些被遗忘的故事——关于粮铺,关于佃户,关于一把算盘记了二十年的账。
孙二娘忽然觉得,这包子铺里的烟火气,和墙上的旧算盘,其实是一回事。包子要真材实料,才对得起食客;人心要明明白白,才对得起自己。就像那算盘上的珠子,一颗是一颗,清清楚楚,坦坦荡荡。
打那以后,李木常来包子铺帮忙,他的木匠活做得好,把铺子的门板修得严严实实,还在门框上刻了副对联:“包子藏暖意,算盘记良心。”孙二娘说这对联俗,心里却美得很。
有回,个年轻的伙计问李木:“这旧算盘缺了两颗珠,还能算清账吗?”
李木抚摸着算珠,笑了:“人心就是最准的算珠。只要心里有数,缺两颗怕啥?”
窗外的柳絮飘进来,落在算盘上,像给陈年的故事蒙了层纱。孙二娘看着那柳絮,忽然想起钱老栓纸条上的“当归”,原来有些归来,不必等到春暖花开,只要公道在,心安处,便是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