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安达的日记(2/2)
刚刚想起来,今天是裴行野去医院复查的日子,不知道结果怎么样。
关于他的精神问题,我一直很愧疚。当年如果我没有劝父亲把弟弟送走,他可能根本用不着来我家,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
自从他姐姐死后,我一直怀疑他有人格解离的问题,他自己应该也清楚。
不知道医生怎么说的,他又打算怎么治
这事也让我糟心了很久。他如果不主动告诉我,我也不能直接问他。但有时要突然面对那人的另一个灵魂,尤其还是个很暴躁很暴力的灵魂,实在太吓人了!
他打人太疼了。而且还纯属白打,连骂回去都不行,因为他压根不记得。
多亏他似乎受刺激时才会发作。
我得练习拳击。
12:00,吃午饭,回家。
下午没课了,看不下去书,就提前回去了。
行野应该也快检查完了,再去找方彧的话,大概傍晚就能到吧……
应该想想待会说什么,准备一个草稿。
14: 00,草稿还没准备好,方彧就来了。
我问裴行野要检查报告,他不愿意给我,不知道为什么。是因为没有好转的缘故吗
虽然他没有好转我的确很烦躁,但这种事情我也不会怪他,真不知道他躲躲藏藏的干什么。
我和方彧谈了,基本没用上写了一半的草稿。
方彧——方彧没什么可说的。
总之,得把手下的研究生尽快赶出栏,然后去政府里找一份工作了。
奥托大帝保佑,从今天起我发誓做一个好人,再也不明里暗里嘲讽自己的学生取乐了。
我真诚地祝愿名字很长的冯·什么什么堡先生今年能通过博士毕业答辩。
16:00,吃不下去晚饭,在草坪上散步。
好吧,我承认,见过那个人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我一见她就知道那才是我需要的——理性,沉着,直率,单纯,淡泊,美中不足是的可能有点懒惰。
但在重压下保持懒洋洋的风度,总比张皇失措强得多。
更关键的是,我知道她和我才是同类——我们都是怪胎。
从前我一直以为,我不会有这种触电般的感受——可现在我知道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见钟情,那就是今天。
我喜欢那双黑色的眼睛,它兼具宇宙之雄伟与死亡之静谧。
啊,如果有这样的人在身边,那有些事的确可以从“构想”拉入“待办”之中了!
……不过,这人似乎有点犹豫不决。没关系,我会让她下定决心。
18:00,向行野道歉。
原来行野是不想让方彧知道自己的病。我竟完全没意识到。
我和他就病耻感辩论(或者在裴眼里其实是争吵)了一个小时,我说不管我得了什么病,就算把我最狼狈不堪的模样给全天下人看,我也不在乎。而且我认为他也不应该在乎。
他只是反复重申,他觉得很尴尬。
我问他“这有什么尴尬的”,是请教的口气,但恐怕被误解为讽刺了。
他很激动地跟我说,闭嘴,混蛋。
到头来,他愤恨地对我说,我不懂得被疾病禁锢灵魂的感觉,不懂得什么叫尊严凃地,丧失自由,在如此境况下还被迫与死亡搏斗。他说他既恐惧又屈辱。
真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有这么多复杂的情感——一会儿尴尬,一会儿恐惧,一会儿又屈辱。
对我来说,已经发生和必然发生的坏事,都没必要再用灵魂感受,只要用大脑分析,思考。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最终,我屈辱地向他道歉,并保证绝不再犯。
20: 00,和岚川吵架。
岚川从母亲家回来了,带话给我说,妈妈祝我生日快乐。
啊,她已经是第八年在十月末祝我“生日快乐”了。
我的生日在九月。
真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从她的子宫中被挤出来的。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能理解她。
从小就是岚川比我更讨妈妈的喜欢,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太像父亲吧……被折磨了半辈子,她一定不愿意再看着一张酷似父亲的脸。
然后岚川就和我吵架了。他埋怨我总是不去妈妈家。
我让他从哪来滚哪去,别来烦我。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跳脚对我吼了一顿。
我一直想着方彧的事,没怎么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22:00,挨骂。
母亲家的老管家给我打通讯,措辞很温和,语气很严厉。
“安达少爷,我真不明白您这样一位尊贵有教养的少爷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来!”
“什么我不知道您说了什么——小少爷回来后哭得很伤心哪!现在还红着眼睛呢!”
我委屈得够呛: “你都不知道我说了什么,怎么就能断定是我欺负了他没准是他欺负了我。”
明明就是他欺负我。
我只语气不善地说了他一句,他却跳脚骂了我半个小时,这样算起来,他至少也是个防卫过当——我才是受害者吧
“安达少爷,事实摆在那里,他委屈得哭了……”
“如果凭借眼泪来断定是非曲直,那真理就掌握在泪腺最发达的人手里了!”
我很生气地和老管家吵吵一顿,挂断通讯,又有些后悔。
那个老头也偏心岚川。我如果不讨好他一点,他日后会更偏心的。
他对我来说并非可有可无,我不希望他继续偏心下去。更何况,我不喜欢输给安达岚川那个傻逼。
烦死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有人就能仗着泪腺发达,情绪饱满占尽便宜。
我——他们都觉得我是没有感情的石头,不会难过的。
24:00,记日记。
在日记本里写了很多关于方彧的内容,难得有话可说的一天。
或许今天会被后世的历史学家铭记。我们的会面会被冠以一个伟大的名字。
听起来很伟大的名字。
这么想想,我的日记大概也逃不脱被删节后出版的命运。
想到这里,把前面关于“裴行野和佐藤云”的那一部分删掉了。又把“行野和裴芃芃”的部分也删掉了。又把岚川小时候蹲进马桶里说要“洗澡”的部分也删掉了。
这种事还是不要让后人知道为妙。
姑且算没有浪费空气的一天。
未来还很长,我要与方彧做些不同寻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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