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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纯白之幕(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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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衣室。方彧站在落地镜前,一脸惨淡:“……”

据陈蕤说,大主教不能见到女人的皮肤,看见了就得立刻自戳双目,所以为了主教先生的光明考虑,她得穿双袖过腕、裙摆过足的礼裙。

而颜色也很有讲究,必须是类似“从祖奶奶坟里刨出来”的颜色,才显得端庄稳重。

方彧反复在镜前打量,低声说:

“我后悔了,陈蕤。”

陈蕤笑嘻嘻说:“挺好的,你现在像糖果一样甜美——”

方彧:“……徐福记的?”

陈蕤大为不满:“你抢我的台词干什么?”

“……”早知道她没安好心。

方彧把脑袋上的毛发抚平,走了出去。

艾德里安·欧拉中将已等在门外。

——这次英诺森十七大笔一挥,邀请了远征军总司令部几乎所有的高级军官。

方彧和联邦政府报告后,政府给出了很长的反馈,大体意思是:

如果都去则未免有些热情过头,对保守派大区的稳定有不良影响。且量子教在战争期间有趁乱大肆诱导公民数字化的嫌疑,与其维持何种关系尚待观察。

如果都不去则又太显冷漠,对境内无量子兽群体□□有害无益。

所以,建议远总派“足够分量的人参会”,但不要“人数过多”。

文件经过军部时,裴行野又操心过头地补充了一堆细节——

方司令最好“自己提前准备好男伴”,千万不要“令英诺森十七有可乘之机”。

方彧头大了:“准备好男伴?怎么准备?”

她在军校时,可连小组作业的组员都准备不出来,更别提男伴了。

“今非昔比,如今您可以仗势欺人了,您命令谁来,谁就得来。”

陈蕤划拉一番,擅自圈定:“那当然是欧拉中将。”

“为什么?我不要,”方彧反对,“我不想第二天就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的舞蹈水平。”

陈蕤耸肩:“那就只有德拉萨尔中将了——可惜是大主教的宴会,不会允许女女组合——不然在下是不是上佳之选?”

方彧打个寒战:“……那还是欧拉吧。”

其实,她宁愿和陈蕤去——至少不会很尴尬。

但没有办法,大主教见不得这样标新立异的事物,又要自戳双目了——

深吸口气,她提着裙子出门:“……”

欧拉像块门板一样杵在外头。

或许是见惯了不修边幅的上司,乍一看到化了妆、穿了裙子的方彧——

欧拉疯狂眨眼,话都说不全了,啪地立正:“方方方司令!”

方彧心虚道:“那个,我跳得很不好,请你不要介意。”

“属属属下怎么敢!”

欧拉一脸视死如归:“请您放心大胆地踩下官的脚吧!”

他嘴上用下军令状的口吻大声说,身体却诚实地一动不动。方彧见状,只得上前挽住对方的手臂。在她的手指接触到对方臂弯的瞬间——

欧拉突然打了个哆嗦。

方彧不明所以。

……就算她不是个好女伴,也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吧?

“怎么了?”她问,“如果你怕踩脚,可以换一双破皮鞋来,因为我真的经常踩到……”

欧拉:“不不不——安达阁下都不怕您踩脚,下官怎么敢担心您踩脚,您就算把下官最贵的皮鞋踩成洞洞鞋,那也是鞋和下官的荣幸——”

方彧:“我……”

“只是您可千万告诉安达阁下,下官在舞会中恪守本分、不越雷池半步、不敢有觊觎之心,和您完全是搭班子做工作一起为联邦奉献生命的纯洁战友情——”

在方彧愕然的目光中,欧拉苦着脸:

“您可能不知道,但安达阁下从小爱吃醋。”

方彧:“?!!”

“谁告诉你安达阁下看上我了?”

“什么,难道没实锤吗?”

“实锤,实锤你个大脑袋——谁告诉你这些瞎话的?”

“网上吃瓜小组啊。天啊,真的是瞎话吗?可他们说得完全和真的一样。”

“?!”方彧阴恻恻道:“欧拉中将,就您这种判断能力,我军是怎么做到没有被卖了还替敌人数钱的?”

“……都、都是司令官领导得好呗。”

洛林站在门外,听着门内方彧和欧拉稀里哗啦的谈话,努力憋住不笑:“……”

门霍然打开。

欧拉和方彧一起涌了出来,仍纠缠不休:

“安达居然不许我看乱七八糟的网站,你一天到晚又干什么了?他也不管管你,太不公平了——”

“这说明他对您期望高呗——哎,‘安达’,您真的敢确定他没有暗恋您吗?”

“咳咳,”洛林肃然立正敬礼,“二位阁下真如蒹葭玉树,般配极了。”

二人:“……”

正此时,一阵如驼铃般悠长而空灵的乐声响起,夹杂着衣裾步履的沙沙声。

众人不由循声回首。

由远及近而来的,是一群穿红袍的教士。

他们身高仿佛,举动如一,连相貌也大差不离,像粗制滥造的影视剧里靠AI复制出的群演。

如果单独看去,本来都是很寻常的男子,可这样凑在一处,却莫名令人陷入一种恐怖谷的情绪当中,好像来者并非人类,而是什么神使鬼判一般。

众人之中 ,独独为首者格外扎眼——

他头戴金冠,身披紫袍,形容清秀俊美……有些眼熟。

方彧皱眉:“……”

她不是很会认脸,一时不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英诺森十七已经快步上前,左手在心口画圈,右手向她做了个复杂的手势:

“将军阁下。”

他的声音沙哑,像从久病干涸河床里的水草,沉郁但柔和。

方彧紧紧绕着欧拉的胳膊肘,没有屈膝:“您好,大主教先生。”

……裴行野在附件里嘱咐过,一定要称呼“先生”,不要顺嘴说“陛下”。

其间深意自可品味——称呼“先生”,则量子教不过是个联邦容纳范围内的小宗教。若联邦武官带头叫“陛下”,那就把事情玩大了。

英诺森十七笑了笑,显然留意到她措词间的微妙之处。

“将军克服神京之日,鄙人本就该登门致谢的,只是无奈肉体凡胎所累,实在抱恙难起……”

他说着已掩唇咳嗽起来。

方彧:“……”

她也曾听说过几耳朵,当今教宗英诺森十七世是个病恹恹的家伙,身体不好,甚少出门,避世避到了夸张的地步——充电三十天,续航三小时那种。

方彧真诚道:“您还好吗?”

十七世教宗笑着掩唇:“抱歉……将军见谅。”

方彧巴不得其早点耗尽电量了事: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速战速决——主教先生请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英诺森十七莞尔:“您来了,本身就是一个态度,也是一个目的。”

方彧又一愣。

在她的印象中,教宗们说话都有些神神道道、绕来绕去,即使风马牛不相及,也要引用几条《量子真经》来折磨你。

但十七世教宗很特别,他不说“真神曾经曰过”,话也直白诚实。

他擡手为方彧奉上半盏红酒,自己也从随从手中接过酒杯。

“量子教是个穷苦人的宗教,也曾得到许多同情者的支持……但联邦政府一直是我们最大的庇护者,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端着酒杯,却只摇晃,一口不动:

“当年政府匆忙迁都,我们没来得及迁走,过了一段苦日子……”

他身后立刻有人作西子捧心状:“苦日子?何止如此轻描淡写!生生把陛下的身体给糟蹋成这样……”

方彧嘴角抽搐。

教宗不禁莞尔:“唉,手下人给老头……先陛下捧哏捧惯了,将军别当回事。”

方彧反而一怔:“!”

刚刚是她的耳朵溜号了吗?教宗管他前任叫了一声“老头子”?

教宗八风不动地说下去:“……如今联邦光复奥托,鄙教作为一个热爱和平的宗教,希望能与政府重新缔结友谊。”

他话说得简短,但把该撇的黑锅都撇了。

曾经接受顾巨额资金的事,被归为“同情者的支持”。不愿跟着迁走,变成了“来不及”。

宗旨只剩下一个:哥,你还是我大哥!

方彧:“……”

——教宗明显是滴酒不沾,她却只要手里拿着一杯液体,就忍不住送向唇边抿。

她再次举起酒杯:“既然大主教先生这么爽快,那我也直说了。”

“将军阁下谬赞。但讲无妨。”

方彧擡起眼,端着酒杯,温声说:

“——贵教在大革命时期,一共引导了多少教徒投身‘瓦尔哈拉’?”

英诺森十七:“!”

他清秀温雅的面孔一瞬间显得有些局促。

很快,他重新整理了神色,温然笑说:“这个问题,您是以个人身份提出的,还是代表联邦提出的?”

方彧:“我代表联邦——不过,我代表什么,会改变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教宗笑道:“当然会,如果您是出于个人的好奇心,那鄙人大概会撒谎。”

方彧:“……”

教宗面不改色:“大概十七八万。”

方彧眉头一跳:“这个数字……很惊人。”

“对比当今的物质世界中的人口,还少得很。我看,‘瓦尔哈拉’大概还处在马门溪龙横行的年代,哺乳动物任重道远。”

“贵教有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是非法的?”

“是吗?”他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继续晃动酒杯,“鄙人记得有一阵子明明通过了法条——”

“很快就废除了。”方彧说,“桑谷政府不承认旧政府末期通过的法条。”

教宗咳嗽两声:“朝令夕改可不是什么善政。”

方彧:“这您放心,这条法律不会再改动了。”

他顿了顿,笑说:“您的意思,不会是要我们关停瓦尔哈拉吧?”

方彧:“是。联邦希望贵方彻底关停这一危险的、不受控制的,对……”

她低下头偷偷看提词:“啊……对人类未来极不负责任的恐怖活动。”

英诺森十七仍带着平和温雅的笑容——尽管自己治下的赛博圣地刚刚被宣判为“危险”“不受控制”“对人类未来不负责任”的“恐怖活动”。

“方小姐。”他突然打断了方彧,“鄙人有一个疑惑。”

方彧:“呐?”

他温然笑说:“联邦作为现存最有希望的人类联盟政府,有种种顾虑,鄙教其实十分理解。”

“但您作为个人,又怎样看待我们的瓦尔哈拉呢?”

方彧:“……”

糟了,这题裴提督没押。

担心方彧第一次出现在外交场合,不大适应——

或者用不那么“裴行野”的语言来说,他很不赞同安达的意见,觉得方彧为人天马行空,在这种事上很不靠谱——

裴行野给方彧制定了非常严格的指导意见。

说是指导意见,其实连方彧进门时先迈哪只脚、喝酒时哪只手端杯,都一并规范了。

然而,通过片刻交谈,方彧其实能品出味道来:

裴提督和眼前这位小教宗的思维方式,压根不在一条回路上。

之所以能押中许多,多亏了裴行野心思细腻、不辞劳苦,可教宗大人一旦放飞自我,就实在出于裴行野押题范围之外了。

“……”方彧沉默半晌,“我不知道。”

“您不知道?”

“这是一种崭新的生命方式,效率更高,但是也更脆弱。诚然,人类一直是向着更高效、更脆弱的方向发展的,这似乎是符合历史潮流的……”

欧拉大嗽一声:“咳咳!”

方彧戛然而止:“——唔,我不知道。”

英诺森十七双眼弯弯地笑了:“您……咳咳,您什么都说了,怎么是‘不知道’呢?”

方彧感到她挽着的那只手臂正暗戳戳地怼过来。

她忙往后挪了挪:“您不必在乎我,在联邦面前,我个人的意见微不足道。”

“更重要的是您……对于联邦的意见,您有什么看法?”

英诺森十七敛眸:“鄙人更无足道,只遵从至高无上的神的旨意行事。”

“唔……”

她刚吐出半个字,便猛地哽住——斜刺里一道银光,直挺挺冲她飞来。

方彧愣在原地:“?!”

欧拉反应极快,一把将她推开,喝道:“阁下小心——洛林!”

银刃擦着欧拉的发梢飞过,击碎了一座祈祷的圣女像,颤巍巍扎在壁画上,瓷片四溅。

洛林中校破门而入——

方彧被瓷片划破了额头,血哗啦啦顺着眼眶往下淌,乍一看怪吓人。

欧拉也暂时忘记了被安达追杀的隐忧,唤醒了“上流社会”的本能,很绅士地用手帕替她捂着,叫道:“哎呀呀,糟糕糟糕,破了相了!”

“……”

洛林熟悉血腥气,正如熟悉一位老友,只扫了一眼便看出方彧的伤口恰似欧拉所言——顶多是“破了相”,并不碍事。

他一转眼,森然道:“主教先生,这是什么情况?”

英诺森十七面色苍白,咳嗽得直不起身,只一挥手——

教众如闻天音,登时一拥而上,将那躲在暗处扔水果刀的人按在地上。

“禀报陛下,此人乃是伙房的一名厨师。”有人说,“不知他为何要做如此行径,悖逆我真神的旨意。”

教宗勉强直起身,一手推开了众人的搀扶。

他向前几步,长靴落地无声,垂眸敛容: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的孩子?”

洛林:“也没必要一副谁逼得您要大义灭亲的口吻吧?”

教宗仍是悲悯温和的口吻:

“为什么要伤害这样一位无辜的女性,我的孩子?”

“无辜?!”

地面上的家伙突然擡起头,目露凶光:“陛下,她如果‘无辜’,那撒旦也纯洁得和奶油蛋糕一样!”

“母星,咱们的母星……神祇降世之地,教派复苏之春……不是被她毁于一旦了吗?”

方彧眨了眨眼:“啊?”

那人痛心疾首:“昔日普罗米修斯引下天火,万民启智,天下被泽——谁能想到,母星再度等来天火降世,却是堙灭的大劫难……”

“你有何心肠去见诸天神祇?你有何脸面去对着史笔如刀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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