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2/2)
“啥呀”
女人唉声叹气:“胃口太大,前些日子竟吃了一头羊,清水煮的,膻味又腥又臭。我妹子说他半夜做梦呓语,说将来还要带我们去东察合台。我的亲娘嘞,东察合台在哪我都不知道。”
沈初六直起腰,面色有些不好看。
东察合台,蛮人的故乡。
大瑛与蛮人的西北战场在叶尔羌,几十年来,两方将领皆以叶尔羌为分水岭,边陲营不会给蛮人踏过叶尔羌的机会。过了叶尔羌就是东察合台,类似大瑛颖川与江南八城的关系。
因而百姓只知叶尔羌,却不知东察合台。
边陲四郡乃西北最先推行黄册与鱼鳞册之地。颖川黄册十年一动,而到傅九阖这里,婴孩前脚落地,后脚入籍,如此密不透风,就是怕给蛮人细作留下可趁之机。可目前来看,漏网之鱼还是避无可避。
沈初六回去的时候,手里拎着梅姨给的四枚热腾腾的肉包子,顾百川与他擦肩而过,沈初六迎面微笑着点头致礼。
屋子里暖气氤氲,不过下去了片刻,他的双颊就被冻得发白,好在暖炉生热,冰凉的脸也缓缓泛起了红晕。
他穿的是傅九阖搁在门外的木屐,推门瞧见公子光着脚没鞋穿,倒觉得有些滑稽,不禁露了笑。
傅九阖见他笑不免心虚,故意提高了音量:“别忘了昨晚说的话。”
沈初六毫不回避:“报恩嘛,怎么个报法”
“床笫之事你做不来,那自然就要做点别的。”
“别的”
傅九阖指了指衣襟,说:“既然花钱买了你,寻常杂役要做什么你也要跟着做,采办算账,洗衣做饭不会就跟着学,晚上还要提前来给你公子暖床。”
沈初六眼前发昏,他扶住头呢喃:“这么辛劳,倒不如放我自生自灭。”
傅九阖的手微微攥紧,他心头疑虑未消,此刻又添了气,面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去 。不过他想了个法子,傅大帅扒开衣领,露出了颈下的玉佩。
“好看么”
他像个逢人便开屏的孔雀,眼里的骄傲与挑衅尽数显了出来。
沈初六倒吸一口凉气,笑说:“还给我。”
傅九阖勾起唇角,拿起包子就咬了一口,边嚼边说:“让我看看你腿上的伤。”
沈初六无奈地掀起袍角:“这是我的传家宝,辟邪驱恶的。”
傅九阖蹲下身,细细看了看沈初六腿上的伤。伤口几日没沾水,又用的是上好的金疮药,痂结的快,再过几日就能恢复如初了。
只是即使有伤也不妨这两条腿细腻紧致,白若玉瓷,吹弹可破,骨肉均匀,尤其是那大腿里侧浅淡的红痕,多少引起了傅九阖一些不端的心思。
他恋恋不舍地起身,说:“本公子身上尽是凶煞之气,借我戴几天,等本公子什么时候一身清气了再还给你。”
沈初六无法,也就随着他去了。
***
颖川城内,漆黑的古楼城墙矗立在城门两侧,平生厚重肃杀之气,瞭望台上军旗猎猎,苍鹰翺鸣。冬雪浅浅凋零,密织在空中纷纷扬扬,不过片刻,苍白便落在了地面上,悄然化为一缕众生。
凤祥宫外的雪已经被清理干净,如今又铺上了一层潮湿。
太后不喜阴暗,常常乐于坐在檐下与苍鹰玩乐,那苍鹰是定远侯戍边打仗时特意为太后训的,活泼伶俐,睿智聪慧,如今十余年如白驹过隙,别说老的老,残的残,就连鹰也飞不起来了。
乐杉为太后披上氅衣,在太后手掌中添置了一个汤婆子。
“忆川登基几日了”
乐杉算算日子:“算上今日,已一月有余了。”
“一月有余了,”太后虎口摩挲着玛瑙佛珠,闭目静思,“忆川少时多病,从而遭郡主心生厌弃,哀家潜邸那时常能瞧见他带着一身伤,坐在府邸门外逗麻雀,他见哀家盯他盯的紧,竟偏过头叫了哀家一声阿姊。”
那时她已经梳起了妇人鬓,长衫宽袖,端正贤惠,那一声稚嫩的阿姊,将她一把拽回了豆蔻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