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本性(1/2)
人之本性
沈筠知被她如愿以偿地挑起了一丝怒意,终于收起了方才的漫不经心,正眼看向她。
小巧的下巴连着细颈那处的皮肤,被绷得透出了血管的青色。
她依稀能感觉到沈茹薇鞋尖上用金银线织成的纹样,剐蹭着泛起丝丝缕缕的疼——定是请了上等的秀娘用了最细密的针脚。
对于沈茹薇会报复她这件事,在今日殿外见到她时,沈筠知便已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她本以为按沈茹薇一贯的作风,会蛰伏于暗处伺机而动。甚至在看到她与六皇子妃站在一块儿其乐融融的时候,她还天马行空地想象过,沈茹薇会不会想把她跟六皇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打包送走。
没想到她扶摇而上之后,会一改从前的小心谨慎,学着用起了这样简单却最有效的法子——用身份来压人。
是,堂而皇之地当着众宾客的面“请”走了她,又毫不避讳地在这样并不偏僻的亭子里对她发作,便是仗着礼教而为。她这样于情有责,于理却无错。
“臣女……从前有眼不识泰山。”抵着她下巴的脚尖绷足了劲,潮湿的泥气带着冬夜的寒凉钻入沈筠知的鼻腔,让她时刻保持着清醒,“没想到良娣竟然真能攀上宫中的高枝,臣女未曾给良娣贺喜,便在今夜祝您和您的高枝,永垂不朽。”
沈筠知的声音并不清冽、亦不高傲。因为被扯住了嗓子,说出的话腔黏着调,分明只是小姑娘家的轻言软语,字词间却藏着软刀子。
她是想息事宁人的,哪怕是扇她几个巴掌她也能忍下来。
可是沈茹薇羞辱人的法子实在行若狗彘,理智告诉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宫里动手。但她们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再多得罪一些又如何?如今嘴上逞强几句无伤大雅,还能戳戳沈茹薇的肺管子——
更何况,她的话也算是忠告,只可惜良娣娘娘此刻是听不进去了。
沈茹薇始终高高扬起的嘴角僵在了脸上,让她的表情显得多了几分滑稽。她放下了足尖,猛地俯身掐住了沈筠知的下颚,保养得当的细长指甲陷入了她的肉里。
清泠泠的月光让沈筠知所有的神情都暴露在了她的视线下,包括她眼中的嘲弄、漠然,甚至是一点点……悲悯?
“你在可怜我?”
她的指尖越发用力,沈筠知甚至尝到了舌根的一丝血腥味。
“你在可怜我什么?你沈筠知一介白身凭什么可怜我?”头两句话,她的语气中还带有真实的不解,但紧接着,她便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三妹妹难道不知道,如今的卫国公府空有一副架子,里头早就被掏干净了?你身上有不得婚嫁的批命,还和纪献川那样的人有过婚约,还有哪户高门会迎你进门。什么尊贵的沈家嫡女,到头来还不是要跪着仰视我?”
“哦,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好。”沈茹薇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忘了你说不了话。”
“不过也不必说了,你那张灵巧的口舌里发出的声音,只会污了贵人的耳朵。”沈茹薇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将碰过她的手指来来回回擦了几遍,云锦织的帕子就这样被随意丢在了她脚边。
沈茹薇转身离开了亭子,唤了声自己的丫鬟:“容月。”
“良娣。”
“沈家三小姐沈筠知以下犯上,掌嘴五十。”她特意敛着情绪将这句话说得从容不迫,仿佛真是依着规矩在罚她一般。
“良娣!”一旁的乌梅忙喊了声,“良娣和我家小姐等会儿还要回到殿上,若是让人看出小姐脸上有伤,岂不是会落人口实。”
沈茹薇斜斜地睨了她一眼,轻笑了声:“你的丫头,是叫……乌梅,对吧?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一个奴才也学了你的气性喜欢出言不逊,那就带下去赏二十大板让她长长记性。”
沈筠知大概知道她是哪来的底气。
她只是有点后悔,没有听纪献川的话早点跟着小可小乐学那些强身健体的武功招式。
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腕。
她怕等一下一拳打在沈茹薇脸上的时候,不够疼。
沈筠知双手撑在地上,挪了挪跪了许久的膝盖,刚挺直了腰板准备站起来教她如何夹着尾巴做人,却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还猜是谁呢,原是沈良娣在此处。”
双手执着宫灯的杜潇潇如闲庭信步一般迈入廊中,她略了眼气氛隐隐焦灼的两个丫鬟,似是无所察一般绕开了去。
“杜小姐。”面对未来的四皇子妃,沈茹薇还是留了几分客气。
“臣女见过良娣。”
“杜小姐身份尊贵,我当不起你这声臣女。”沈茹薇慢慢移了个位置,将沈筠知的身形挡住了大半。
杜潇潇确实不需要和一个皇子妾室虚与委蛇,便收起了客套说道:“我方才还未走近时便听到良娣在教训下人?这些小事就交给丫鬟们去做便是,我离殿时六皇子妃还在询问你的去向,怕是着急寻你。”
沈茹薇定定地看了她片刻,脸上的笑容愈发得体端容:“多谢杜小姐的提醒,容月,回鸣华殿与孙姐姐说一声,我在外头透透气儿,稍过会儿便会回去。”
杜潇潇神色未变,在南都数月,她的淮南口音也褪去了许多,开口时更像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都城闺秀:“不知良娣介不介意分半个亭子与我?席间贪杯了一二,这会儿正犯着晕劲儿。”
明明是商量的句式,却不等人点头允许,杜潇潇便自顾自地提裙迈上了石阶。原本昏暗的八角亭被她手中的宫灯照亮,杜潇潇像是才发现地上的人一般,轻呼了一声:“呀,这是……沈三小姐?”
沈筠知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擡手擦了擦下巴上的脏污:“杜小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