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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短松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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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短松冈

昏沉的夜里无星无月,灰黄的纸钱纷纷乱乱洒了满地,三根丧幡迎风飘舞,在西风中哗啦作响,宛如怨魂哭号,又似小鬼哭天撼地,向堂中金丝楠木的棺椁行凶拜之礼。

三判官披麻戴孝,呈半包围之势把那只雪里拖枪的小猫护在中间,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烛龙想喝令刑天闭嘴,哇哇哇哭得他头都炸了!这傻大个不仅长得猫高马大,连哭声也轰隆隆地如同闷雷翻滚,震耳欲聋。

烛龙想哈哈大笑,想好好嘲讽那个从早到晚与他作对的男人婆,平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现在呜呜咽咽的,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那些豪情万丈都被刑天吃了?

三足铜炉里燃着香柱,灰白蚕食着黄褐,只进不退,又在扩张到一寸左右时从中折断,跌进软绵绵的香灰里。雪白的香烛静静燃着,每一滴烛泪都珠圆玉润。

烛龙捂住眼睛,低低地干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

看那,句芒刑天身为判宗庭柱,此刻却哭成了这么不堪一击的模样!果然,他才是三判官中的最强者,他才是判大人手下最厉害的得力干将!

可是……他们没有判大人了。

棺中是无情的尸首。

早在被判大人一纸调令遣出宗门执行任务的时候,烛龙额头的蜡烛便明明灭灭闪个不停,让他心神不宁。任务一结束,他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似乎稍有差池,判宗便会万劫不复。

但当他风尘仆仆走入宗门,守在殿外的却是弯腰驼背的阴摩罗,睁着那只鬼气森森的独眼,叫他去给判宗宗主收尸。

收尸。

烛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浑浑噩噩地跟在阴摩罗身后,走入那正大光明的公堂。

殷红的血在石板砌的地面上铺开一面昏暗的镜子,倒映着他惨无人色的脸。

也倒映着判大人平静肃穆一如生前的容颜。

松绿的官帽上是深深浅浅的褐,血在上面早已凝固。

举头所见是纤尘不染的明镜高悬匾,寓意着“清如海水,明如朝日”的日出东方图,还有太师椅里那位眉宇阴翳、喜怒难辨的混沌之主。

他该跪下去的,该五体投地把头顶的龙角与蜡烛都贴进灰尘里,该笑得一脸阿谀奉承道一声“黯大人万福金安”,可他的膝盖像锈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十二殇……不,只有九只出席,林立在大堂两侧,交头接耳。

有猫说,该把无情的头悬在判宗城头枭首三日,以儆效尤,让这些吃里爬外的京剧猫知道,背叛阴霾山谷、欺瞒黯大人,该付出怎样的代价;

有猫说,该把无情的头用木匣密封,送给他血浓于水的弟弟,让与他里应外合的同谋肝胆俱裂,让一生顺风顺水的督宗宗主,尝尝何为痛失至亲的滋味;

有猫说……

那些议论纷纷都被烛龙听入耳中,一字不漏。他的身体一阵阵发冷,像曾经坠入冰湖里,窒息的痛楚与刺骨的阴寒同时袭来,铺天盖地,无处可逃。

但那时,会水性的男人婆及时救下了他,而这次,他根本不敢让句芒看到判大人的死状。

宗主于他们而言,亦师亦友,如兄如父,像山间松柏般坚不可摧,是判宗的剑与盾,是主心骨,是他们的马首是瞻。

以至于三判官从未想过,终有一日,无情也会撒手人寰。

猩红色的落幕。

烛龙想劫法场,却清楚在场任意一只猫都能让他身首异处,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他只能站着,凝视着血泊里自己木愣的猫脸,瓷偶一般呆呆傻傻。

阴霾山谷的猫依旧窃窃私语,而金匾下黯饶有兴趣地拿起惊堂木,拍在小叶紫檀的桌案上,清音落下,烛龙条件反射地吼了声肃静,颇为狐假虎威。

“……”堂下瞬间鸦雀无声,但更多目光扫过,让烛龙芒刺在背。

归根结底,无情尸首的处置权都在黯大人手上,旁人无权置喙。

黑猫垂了眼眸,微微擡臂,便是暗紫浓雾扫荡四方上下,混沌咆哮着撕裂了满室的金碧辉煌。

牌匾坠地摔得四分五裂;鲜亮的壁画也被剥离殆尽;盛满令箭的签筒径直飞出,砸成一地七零八落的木屑;而本就身首相离的判大人,怕是会被碎尸万段!

——猝不及防间他只能飞扑上去,以身相护。

但断壁残垣中唯有此处安然无恙,空空荡荡的四壁间余音回荡。

黯的声线空灵飘忽,可以想见他在发号施令时,脸上摊着怎样的淡漠:

“戮尸弃骨,古之极刑。无情罪不至此,好生安葬吧。”

烛龙顿时跪倒在地,抱着脑袋,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像魔怔一样哀嚎大笑,又赶忙站起,飞奔而出,寻了宗内最好的仵作,为判大人缝合尸身、修敛遗容。

焰红的判官感激涕零,甚至第一次觉得,这位高高在上的混沌之主的心,还是温的。

宗宫发丧,全城举哀。

“芒姨,节哀。”一身重孝的小猫站起,拍了拍句芒的肩膀,而后面向烛龙深深一揖,“多亏烛龙叔叔操持丧事,所耗财物,在小侄清点府库后,便会尽数归还。”

年少失怙的小猫不得不独自撑起一切,带领群龙无首的判宗宗宫,去证明虎父无犬子。他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审时度势,对父亲遗留的三位悍将皆以亚父之礼尊之。

烛龙赶忙掺起他,让他莫要见外,勉励的话尚未出口,就听得刑天用厚重的声音缓缓道:“这寿棺,是大人一早就给自己备下的。”

在三双泪眼中,刑天不再守口如瓶:

殷红的肉垫复上漆黑油亮的四角寿木,似有所感地摸索着棺木上浮雕的奇松巨柏、鹿鹤呈祥。橘黄的烛光亮在眼底,在漆黑的虹膜中耀目如火炬。

他仰头,看到的却是错彩缕金的雕梁藻井,富丽堂皇、华光异彩。松绿的立领下喉头耸动,似要嗟叹三声,但无情到底没有自怨自艾,而是转头看向刑天,金灿灿的眼瞳里带了分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笑意:

“这具寿棺由你代为保管,以备不时之需。”

刑天比起烛龙句芒最好的地方,就是不会多想多问,再怎样疑窦丛生,都只是埋进心里,然后忘掉,脱口而出的只会是一句干干脆脆的“刑天得令~呐。”

但或许是窗外风烟正好,花光月影相照,导致无情情不自禁地想说点什么:

“日月两轮天地眼。”无情指了指上面,刑天顺着他的动作望去,只看到同样被五颜六色七涂八抹的屋顶,擦了擦眼睛再看,还是屋顶毫无异样。

刑天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脑袋:“大人,我看不到天。”

“阴霾山谷为祸猫土,当死;本官助纣为虐,亦当死。”判宗宗主并不接话,只轻描淡写地一句,便给自己定下极刑。

黑猫合拢了袖间明月,指挥那只瞪着铜铃大眼却依旧一头雾水的巨猫把寿木收起,慢悠悠地踱出宫门,去看天上的众星捧月:“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天看着呢。”

无忧把脸埋进掌心里,肩膀剧烈耸动起来,像要垮塌的断崖。判宗宗主公事繁忙,从未与他一同温书,也鲜少过问他的课业,自母亲殒命后虽有心弥合,却总被自己一句气冲冲、恶狠狠的“养而不教是为罪”拒之门外。

但短命的绿衣也好,冗忙的无情也好,都教会了他旁人穷极一生都无法领悟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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