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2/2)
幻夜忽然不紧不慢地接口:“满口仁义道德,还不是垂涎九尾灵猫的力量,想要我们加入判宗?”
没等他答语,门外劲风扫过,电光火石间一道寒芒如箭矢般刺入屋中,直奔无情后心!
“锵——”
本该势在必得的偷袭被六块盘旋的令牌轻松挡下,无情甚至没有从太师椅里起身。
金黄的眸子里是那只灰色折耳猫的倒影,只见他满眼戒备,爪中利刃如霜,并不宽大的躯体将妻子牢牢护在身后。
无情面不改色,就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猫齐了,现在,该谈正事了。”
“父亲!”武达满眼都是那只突如其来的棕猫,身量、样貌、甚至是韵力波动,都和自己一模一样——明明片刻前还是只眯眯眼的折耳灰猫!他气冲冲地韵力变身,一只碧绿的瞳孔化作赤红,周身火气熊熊。
对面却如镜像般随之变化,同样的气冲斗牛。
见此,打宗宗主不紧不慢地捋起柔顺的长须:“九尾灵猫一族,名不虚传啊。”
“谢宗主夸奖。”那只猫僵硬地行了个拱手礼。
“父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无情那厮根本就没安好心,不然为什么不带他们回判宗!”武达一把扯住他的衣袖,眼中尽是轻蔑与敌意。
“判宗初代宗主便有远见卓识,收服烛龙句芒刑天三族化为己用,如今已是名正言顺,自成氏族。”老猫面色一沉,干咳数声,“九尾灵猫……判宗胃口再大,也吞不下了。所以无情做了顺水人情。为猫处世之道,你不及他。”
“至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打宗宗主提点完儿子,转向那只隔岸观火了许久的猫:“既然寻求打宗庇佑,你就做好觉悟了吧。”
“是。”他低声应到,然后变回本来相貌。
他知道十二宗“御下”的手段不计其数,也知道他将为这个惹人厌憎的打宗奔波劳碌甚至血溅五步,但他不后悔,死也不后悔。
不入打宗,难道他一辈子都要让幻夜跟着他朝不保夕、餐风饮露?
何况爱妻腹中还有他们的未出世的小猫儿——他用性命起誓,会让她们娘俩一辈子平安喜乐。
“可给他捏造什么身份?”武达咋咋呼呼的质问打破了三尾猫眼中的温软,不过,那也的确是他关心的问题。
打宗宗主别有深意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长叹一声:“既然无情能有失散多年的弟弟,你为何不行?”
“——就说双子命数相克,唯恐夭折,遂把他寄养别处,如今俱是成家立业,便接他回来认祖归宗。”老猫随口编出个真假难辨的来历,然后皱眉看向那只异猫,叮嘱道:“以后不要轻易变回原型,至于你的妻儿,也接来吧……宗宫不缺房舍。”
把猫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愧是打宗。
武达咬牙切齿:“要不是我武家为打宗鞠躬尽瘁、不计死生,怎会猫丁凋零到要这异猫滥竽充数的地步!”
“住嘴!”打宗宗主负手而立,飘逸的长髯苍白如雪,映衬着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这是我武家的荣耀!”
又是夜深人静。又是黄卷青灯。
鼠须毛笔饱蘸了朱砂,在卷宗上勾勾画画,不知不觉却又停下来,在宣纸上坠了一滴浓墨。
兢兢业业的判宗宗主罕见地神游物外。
幻夜虽为女流,却是十二殇中的最强者,但若能重来,她会选择背负滔天的丧夫之恨、催生六尾搅动风云;还是选择与夫君相依为命,安然和乐却默默无闻地度过一生?
在他的世界里,九尾灵猫在打宗追捕下死伤过半,只因有做黯的马前卒的嫌疑——简直官逼民反。
无情将毛笔挂入笔架。判宗汇聚了猫土各地的是非曲直,他统观全域,却不知是悲是喜。
没有几只京剧猫罪大恶极,他们对大是大非都格外清晰。他们守护各宗的信条与正义,他们愿为宗门任务、为猫民安康而肝脑涂地。
但就像身宗对等级制与继承制习以为常,许多打宗猫不会把杀戮异猫定义为迫害,督宗猫捕也把追杀中无辜猫民所遭的池鱼之殃归结于罪猫的负隅顽抗。在僵化的是非善恶下,那些死亡被看做理所应当。
但无情的理想国也并非十全十美——星罗班游走四方,从荒无人烟的戈壁到遍地奇花异草的岛屿,从终年积雪的高原到一望无际的平野。有贪赃枉法的守官,武崧差点没把他就地正法;有青黄不接的饥荒,连白糖都借来腰带勒紧肚皮,把干粮分发给那些面黄肌瘦的小猫;有粗野无知的蛮猫,小青开办讲堂,耐心十足地教导,从识字知礼开始;有老无所依的矜寡,大飞笑容满面地替他们揉肩捶背……
所知所见被写成封封信笺,寄来判宗,供猫律进一步的修订整改。
黯大人对此鲜少过问。这样全心全意的信任,“为人臣者”根本无以为报。
黑金令牌骤然迸发一道金光,伴随着窗纸的轻微晃荡,中断了无情的回想。
镂空的雕花木门影影绰绰地透出那只猫的身形。
金黄的眸子微微阖起,锁定了那道被判宗禁制拒之门外的、眼熟至极的猫,无情淡声道:“黯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