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一百四十六(2/2)
轿帘复又甩下来。
谢枕溪弯着唇角,用指尖去剥人的衣裳,“陛下好漂亮,好喜欢,想亲。”
“呜,”猫猫被人像剥粽子一样剥开,反应变得很慢很慢,呆了好一会儿才吚吚呜呜,“你要不要脸啊……”
“但若是再敢乱说话惹我生气,就把你锁起来。”
谢枕溪侧首去亲美人的锁骨,喉结,看着人被自己刺激得连声哽咽,满足感几乎溢破胸膛,还不肯放过要出言逗他,
“小奶猫,把你手脚都锁在床上,就留个尾巴给你,想讨好我就甩尾巴,好不好?”
白眠雪皱着眉可怜地张了张嘴,看起来好像要说些什么,可惜还没有发出第一个音节,就被人噙住唇瓣,吞下了他所有的挣扎呜咽喘息惊叫。
……
谢枕溪今夜格外凶。
直到偃旗息鼓,被谢枕溪抱着走出马车时,白眠雪彻底脱力,被人严严实实裹在外裳里,瘫软得像一滩猫饼。
动都不动。
方才结束时谢枕溪以为他昏睡过去了,亲亲他额角,抱着他往客栈走。
客栈写着“酒”字的帘子在风里卷起又舒展,谢枕溪进门前忽然似有所感,又低头站定瞧了瞧怀里的人。
白眠雪唇瓣殷红,勉强睁开眼打量着他,双眼里好像含了漫天星斗。
谢枕溪笑了,爱怜地亲了亲人额头,
“陛下也很喜欢我吧?”
此时东方既白,天□□晓,薄雾似纱,晨露熹微。
白眠雪点了点头,睡过去前想,谢枕溪好像没骗他,京城确实没有这般好的山水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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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卢妙思的车驾到了客栈。
他满怀愧疚地亲自呈上一封奏折,复又跪下,
“下官有罪。先前已接到月宗要动手的密报,下官怕打草惊蛇,只得派人暗中送信给陛下和摄政王。谁知那人回禀,他来客栈时,您二位已经动身出去了。”
“我才知晓不好。便派陈歧护驾,谁知百密一疏,到底是让王爷受了伤。下官心中有愧,愿意引咎解官,还请陛下成全。”
“如今真相大白,还是多亏了卢大人这几日严加审问。审问有功,要赏。”
奏折就这样打开扔在桌上,白眠雪看了他带来的关于月宗、枯颜、太后的审问结果,摆摆手,顺便拉了拉衣领遮住脖颈,
“卢大人不打草惊蛇是对的,不然我们不能这么快捉到他们。”
“至于引咎解官,此行云州及江南数州官员实在令朕心惊,我自会处置。在此之前,云州无人可用,听闻卢大人持身清正,为官廉洁,百姓称道,经此事可见一斑。还望爱卿继续替朕守好云州,休提此事。”
白眠雪轻声说罢,看了看谢枕溪。
“臣赞成。”
卢妙思拜谢下去,白眠雪却又拿起那本奏折,薄薄的几页纸,写尽这几年龌龊事。
月宗本是南方一个小小的宗派,因着派内人少,惯来行事低调。
直到一年前枯颜杀死帮主,执掌月宗,带着派内众人修行秘法,行事越来越偏激诡谲,在南边竟渐渐靠手段毒辣闯出了名气。
秋雪初来,也是听闻其名声,便请来月宗,替明月坊解决许多不方便亲自出手之事。
自此这个小小帮派声名日盛。
因其所在地与太后母家同出一源,太后与英帝惯来不合,其母族多年来亦是蠢蠢欲动,英帝突然病亡,令他们全族精神振奋,以为又有了机会,不知谁人说和,月宗趁机私下里投靠了太后一族。
替太后族人处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枯颜也多次率手下进京与太后联络,他们曾在宫里瞧见的黑衣人亦也是这个帮派的帮众。
枯颜在狱中把一切交代了个干净,甚至取出太后曾予他的几件东西为证。
“太后年事已高,本该颐养天年,可卢爱卿这本奏折看下来,朕冷汗岑岑。”
白眠雪把写满太后罪状的奏折拍回桌上,轻声道,“把这封奏折,连同一样信物,派人送往京城,就送到太后手里。也把朕这句话说给她听——”
“绝了所有心思在宫内静养,抑或是,朕将此事昭告天下。让她自己选。”
自从他登基数月以来,太后一派没有少给他添麻烦。
只是原本看他哪里都不顺眼的太后本人变得深居简出,偶然一见也是平和沉默,表面上似乎不敢做些什么,谁知背地里心思却丝毫不减英帝在时。
他刚登基,杀了她毕竟声名不好听,只是若她执意……且看她愚蠢至此,事到如今能否存一线清明。
发落完,白眠雪舒了口气,忽而又歪了歪头,“卢州牧,听闻云州有个翠微湖,你可知在哪里?”
“出城向南行十几里就到,风景很好,云州本地人都知晓的。陛下若要去散心,下官立刻安排侍卫和车驾?”
“……不劳你费心了。”
白眠雪命他下去,回头看了看谢枕溪,猫猫叹气,
谢枕溪叩了叩桌案,轻笑,“怎么,被老太婆烦到了?”
“这样的事,回京后我去解决。如今月宗剿灭,她是秋后蚂蚱,挣扎不了多久的。”
谢枕溪说着替他理了理衣襟,沉吟片刻,“宫里的烦心事且放在一边,我们去找云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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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湖。
白眠雪今日穿了身淡青色的薄衫,皎皎如玉树琼枝,恰逢一路上绿阴铺野,熏风南来,竟显得这身衣裳极其合宜。
马车外孩童嬉戏之声不绝。
“笑一笑。”
谢枕溪忽然揽他肩,伸手扯他嘴角,轻笑,“这碟糕点自方才已经摆了小半个时辰了,你一口不动,想什么呢?”
白眠雪眨了眨眼,回过神呆呆咬了一口绿豆糕。
他也不知为什么。
只是心里乱跳。
离翠微湖越近,竟然生出一种近乡情怯,“不敢问来人”的心思。
云樵公子。
云樵公子。
若是当真遇上……他该说些什么呢?若不是他,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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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今日却注定一波三折。
他们本是乘马车而来,到了却只见一泓碧水,举目四望也只见周围三三两两的游人。车夫解释道这就是翠微湖,让他们好不失望。
正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夏日天气却说变就变,忽然落雨,两人只得因雨却步。
“远处那里好像能避雨,我们过去躲躲雨罢?”
白眠雪的青衫已经沾湿了许多。
谢枕溪低头,瞧见人的眼睫上都沾了许多水珠,伸手替他抿去,点点头,“好。”
他们绕过泥泞小路,却瞧见一处断崖,两人禁不住多走了一截,竟是峰回路转,背后隐隐绰绰有几间竹屋。
两人绕过断崖,回头一望,只见湖面水光潋滟,碧水含烟,远处青山还绿,云雾缥缈。
这里天生就是一处世外桃源。
他们走近迎面几间竹屋,唤了几声,却是空旷无人。
白眠雪踌躇地站在门口,小动物一样探头探脑,“嗯,万一我们找错了地方……或者说他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雨水一刻不停地拍打冲刷竹屋。
雨雾氤氲当中,漱漱雨声如飞玉流珠,青苔染遍旧墙。
身后忽然一道平淡温润嗓音响起,“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极熟悉的嗓音响起的这一刹,白眠雪蓦然一颤,回过头。
白景云长身玉立,一身白衣站在连绵雨丝中,手边一个竹斗笠。
“我……”白眠雪还没想好该说什么,白景云已经“吱呀”一声推开竹屋的门,负手进去了。
“先进去吧。”谢枕溪轻声道。
屋内倒是极为整洁干净,一如当年太子东宫。
白景云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只是看了看白眠雪,“自己斟杯茶喝罢,我去去就来。”
他说话时虽平淡,往日那淡淡的威严却仍在,白眠雪不假思索地乖巧应了一声。
直到人走了,方才想起来,自己好像都没问他要去做什么?
只得在屋子里东瞧瞧,西看看。
白景云的竹屋里东西并不多,皆是日用之物,不算豪奢,也不粗陋,平常而已。
唯有一副画缯却特意被纱罩着。
白眠雪的好奇心像一簇火苗,跃跃欲试,伸手要去看,谢枕溪忽然咳嗽一声。
“怎么?”小美人呆呆回头。
“无事。”谢枕溪顿了顿,弯唇,“此行本是想要陛下开心,你随心所欲就好。”
白眠雪愣了会儿神,轻轻揭开那层纱,底下的画色泽鲜妍明丽——
内容却平常无奇。
一只红嘴绿鹦哥。
奇怪,奇怪,白景云这样性子沉稳的人,怎么会挂这样的画?
白眠雪把纱放下去,呆呆地坐在谢枕溪旁边喝茶。
不多时,白景云手中端着什么东西出来了。
他似乎瞥见那幅画被动过,却只是淡淡一眼,便收回视线,朝白眠雪轻声道,“尝尝。”
小美人这才看出来他端着的是两样糕点。
“外面下雨,你去哪里买的?”话一出口,白眠雪忽然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太子哥哥,这该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有何不可。”白景云淡然提起茶壶,静静望着他眼眸,“你第一次来东宫,不就是带着自己做的点心来?如今我学会了,也做给你吃。且尝尝我的手艺。”
他全然云淡风轻,好像隐居竹屋与他身处东宫时丝毫没有改变,只是静静看着白眠雪,“一眼看出你瘦了。”
他说这话时,眼神方才淡淡扫过谢枕溪。
“我……”白眠雪怔怔拿起糕点,只轻轻咬了一口,心里波澜就起伏难定,他忍不住擡眼道,“太子哥哥,你为什么不……”
一句话未完,白景云已经打断了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若你是劝我回京,那不可能。”
“为什么?储君之位明明是你的,东宫的所有陈设我也都没有动……”白眠雪张了张嘴,明显有点难过。
“不是你的错。你登基本就是顺应天时。”白景云淡淡地,温润如玉,一字一顿,
“我先前与你讲过,是我不喜朝堂政事,虽然我能替父皇辅政,替他处理国事,但我仍觉万分疲倦。”
“我趁父皇驾崩时,安顿好一切,然后远走江南,如今落脚云州几个月。想来东宫富丽锦绣前程犹如前世一梦——”
他看了看窗外,竹屋明净透亮,雨天有好闻的清新气息。轻声反问道,
“如此明净山水,晴耕雨读,如何不快活?”
谢枕溪忽然低笑一声,
“我说你我素来政见不合,没想到今日仍是一样。”他冷淡道,
“你自幼被大衍最好的太傅教导着,学帝王之术,习祭祀礼制,通读古今先贤经典,一切都是为了准备成为大衍的新君。谁知事到如今你却一句疲倦就留下一个烂摊子走人,叫旁人替你承受?”
“这千里江山的王位岂是那么好坐的?”
白景云清冷面色不变,直视谢枕溪双眼,“我没了帝位,仍能坐在这里喝茶。五弟呢?”
他垂了垂眼,声音清冷如谪仙,“谢枕溪,你莫不是以为自己有三头六臂?你行事张狂得罪多少世家,若非五弟如今坐上帝位弹压他们,五弟的下场你自清楚。”
他指尖撚过桌上一片竹叶,优雅弯唇一笑,眼中没有半点波澜,
“就算我不这样做,我知道你也会为了五弟拼死一搏。如今这样,兵不血刃,不是最好的结局么?难道你非要看我兄弟阋墙,谢枕溪,你什么居心?”
眼看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吵起来,白眠雪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太子哥哥……”
“我手艺如何?”白景云低眸看了看小美人,很温柔地摸了摸人的脑袋,“往后不必叫我太子哥哥,我隐居云州,可以唤我云樵公子。”
谢枕溪看他二人亲密,面上不显,心里格外不愉,忍不住就要和白景云吵。
只是转念一想,今日提起的确实都是旧事,自己陪了白眠雪舟车劳顿来寻人,岂为了嘴上痛快?
便勉强不做声了。
白眠雪见了白景云,数月未见,初时先还有些怔愣,这会儿糕点入口,又恢复了往日模样,拉着白景云袖子轻轻与他说了好多,还忍不住告起状来——
“哥哥,若不是这次来,我还不知道江南贪腐都这么严重了。”
“一堆蛀虫!”
“嗯,我知道。”白景云轻轻替他抿去唇角的残渣,
“你不需要担心,我在云州这些时间,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我这里有明月坊内拿来的这些贪官污吏的名单,你自拿去。”
“哥哥真好。”
嘴上说着隐居了,实则还是会在暗中帮自己,白眠雪眼睛骤然亮了,愈发像一只抓着人衣袖撒娇的漂亮小猫。
他忽然顿了顿,回头看了看周围,“你,你要一直呆在云州吗?”
“我若住不惯,是会自己换地方的。”白景云温润一笑,似乎看出白眠雪心中所想,哄他,“每换一处地方,都去信告诉你一声好不好?”
猫猫瞬间点头如捣蒜。
“倒想得好。我是哥哥,还是你是?怎么我反倒朝你报备起来?”白景云抽回手,故意拧眉。
白眠雪呆了一呆,眨了眨眼,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你不肯告诉我,那天下之大,我哪里去找你?这次我都找得很费劲了……”
“这些贪官污吏的名单我拿到了。”白景云逗弄他一会儿,把坏心眼都收起来,仍是昔日的温柔贵公子,“很快,我就要去青州了。”
“青州年年给朝廷报灾,但我一路南下,听到的消息似乎不是这样。我会暗中调查,如有什么发现,一并告知你。”
白景云淡淡地朝白眠雪道,
“我虽身不在庙堂,但也许此生永远心系于此。”
只因帝王上坐着的那个人是你。
所以竭尽全力,甘之如饴。
白景云想起自己正屋那幅不起眼的画。
思念成疾时他曾疯狂想过挂白眠雪的画像,后来冷静下来就放弃了,只画了一只白眠雪养着的红嘴绿鹦哥儿。
每日瞧见画,就好像瞧见小殿下当年仰头逗鸟儿的乖巧模样。
一举一动,犹在眼前。
他在云州数月,把自己的音讯藏得很好,直到在明月坊不小心叫人瞧见,他便猜到白眠雪很有可能会找过来。
他却不能满足白眠雪的心意。
但是大衍有偌大江山,他就在江南,用自己的方法,替他守好这一隅。
此时窗外雨停,雨洗松篁,青山白云,一派明净亮丽之象。
白眠雪忍不住,连忙拉着人出门。
白景云被他扯着袖子,谪仙也似的人物,心头却思绪万千——
他已忘了是什么时候知晓白眠雪不是他亲生弟弟,当时灯下夜夜相对,他曾无数次动心起念,无数次想要动手,最后到底舍不得。
如今这万千绮思俱已淹没在这连绵的白云之中。
此生再不给他后悔的机会。
“云州真的好漂亮啊!”白眠雪对此一无所知,他边小声感叹,一边踮着脚去看远处山峦云海,谢枕溪极其自然地伸手扶着他。
白景云看着眼前的两人,淡淡应了一句,“我也很少见这样好的景色。”
白眠雪忽然想起什么,回屋借了白景云的笔墨,写了一幅扇面,他在船上时无聊每天练字,现在已经可以写得有模有样了,
“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
长随君,君入楚山里,云亦随君渡湘水。
湘水上,女萝衣,白云堪卧君早归。”
白眠雪眨了眨眼睛,伸出爪子把扇子递给白景云,“哥哥,经年再见,看见扇面你就又会想起来这一天啦,这样好吃的糕点,这样漂亮的云……”
白景云微怔,细细摸过扇骨,轻轻收拢起扇子,随即淡然弯唇,笑了笑,一切想说的话都似云雾在心头聚散,最终只是应了一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