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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九十五(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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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枕溪忍不住挑眉。

“我哪里教过它什么。”对上鸟鸟的豆豆眼,白眠雪轻叹一口气,诚实地低声道,

“我……我就是爱读些话本儿,有时候忍不住读出声,可能就是被它给学走了。”

“明日起,不许再看话本儿了。”

眼看着小殿下倒吸一口凉气,刚擡头想抗议,谢枕溪伸手抚了抚小殿下的发顶,他今日只用一根木簪束着发,简单又好玩。

谢枕溪用手抽出簪子一侧,再插进去,反反复复,看小美人梳好的头发在要散不散的边缘徘徊,偏偏他怕头发全散开,动也不敢动,只得任谢枕溪玩着他的木簪子。

“别,别弄了……”

白眠雪忍不住去打他的手,故意气他,“王爷你怎么早起进宫,难道就为了玩这个?”

谢枕溪不上他的当,握紧木簪插进去,仿佛真的是他亲手在替自己心爱之人戴上发簪,

“今日是殿下第一天去处理政事,本王自当过来瞧瞧,怎么,殿下不愿意?”

冰凉的晨雾正在缓缓褪去,日光初盛,慢慢染亮一方庭院。

白眠雪被问到要紧处,心绪不宁般不肯接谢枕溪的话头,只是把装着鹦哥的乌金笼子拎到自己眼前,心不在焉地伸出手在窗纸上一点点描摹。

……

他这还是第一次去前朝辅政,虽说早已得了英帝御旨特准,但无论如何心里总有些隐约的怯意。

就像一只待在角落里没人照管的猫崽,突然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拎到宽广宏大的庭院正中,被那百十双眼睛紧紧盯着,总有些想把自己重新蜷起来的仓皇与局促。

他边想边擡手在窗纸上勾画,指尖沾满了早晨的冰冷的晨露,冻得通红,被不知何时早已站在他身后的谢枕溪面无表情地握住。

他眉眼冷淡,声音倒是温和,

“怎么一时瞧不住就乱来?”

白眠雪垂着漂亮的小鹿眼,整个人正在出神,被人冷不丁地握住爪子也来不及反抗,恰巧被端着早膳冒冒失失进来的星罗给瞧了个一清二楚。

“奴,奴婢忘了……”星罗一惊,反应倒是快,慌忙垂下眼睛,结结巴巴道,

“小厨房里还有之前云州上贡的香茶,正配殿下喜欢的黄鱼酥。奴婢这就去沏茶。”

说罢转身便跑了。

“过来,都是些你爱吃的东西。”

淡淡地瞥一眼没规矩惯了的宫女,谢枕溪也懒得开口教训。反正是这小东西的人,自己若是插了手,只怕他又要委屈。

他扫一眼那些端上来的汤汤水水,不止有这小东西点名要吃的黄鱼酥,剩下的也都是按他爱吃的口味特意做的,便唤了人过来用膳。

只是这小东西人虽坐下来了,但可可怜怜地托着腮不说话,露出半截白润细弱的手腕,一瞧就知道还有心事。

就连坐在对面的谢某人特意纡尊降贵替自己盛了碗汤也没瞧见,迷迷糊糊地还只是惦记着伸手去拿汤匙。

“啧。”

谢枕溪无奈地一挑眉,连着衣袖一把握住白眠雪的手腕,眉眼间阴沉沉地,唇角却带着笑,仿佛真的是怕吓到了人,

“殿下也合该瞧瞧自己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儿,是怎么了?”

其实他不问也能猜出来。

这小东西在自己面前像个刚蒸出来糯叽叽的米糕,几乎是透明的,心里能装多少事?

果然,只见白眠雪咽下一口甜汤,乖巧漂亮的眉眼微微垮下来,看着像个紧张兮兮的小动物,轻声道,

“我方才想了好久……”

“我是第一次去辅政,朝中许多事务都不懂,不知道能不能做得像哥哥们一样好。”

“而且二皇兄素来在兵、刑二部做事,也不知父皇要打发我去哪里。”

英帝一朝沿袭大衍祖制,又略做改动,朝中丞相势力与世家大族互相牵制,丞相之下又分设六部,几位皇子未分封离京之前,皆会在六部辅政历练一段时间。

眼下二皇子白起州出兵西北,自然是由他来替代自己这位骁勇善战的二皇兄了。

只是想那兵刑二部,并没有一个是好打发的去处。

谢枕溪静静听他说完,只是懒懒散散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

自己一个人默默担忧了好久的事情好不容易才说出来,这人却只是轻轻松松一笑置之,白眠雪连早膳都不肯吃了,气恼地瞪他一眼。

谢枕溪总算还是负责,知道给被自己招惹得炸了毛的小东西顺毛,一边又给人盛了碗汤放在面前哄他喝,一边低声与他道,

“殿下担忧至此,是因为从头至尾便弄错了一件事。”

白眠雪擡头去看他。

谢枕溪却并不急着向他解释,只垂下狡黠的眉眼,态度平和得仿佛两人只是街头百姓在话家常,

“若是易地而处,殿下登基君临大衍,看着自己的皇子去六部历练,当是什么心情?”

白眠雪睁大眼睛看他。

“怎么,殿下未曾如此想过么?”他看着眼前小东西讶然的神情,还待再说,却被白眠雪急忙给捂住了嘴,“你不要讲了!”

“殿下莫怕,你我这里说话倒还不怕有人传出去。”

谢枕溪环顾周围,轻嗤一声。待眼神落在白眠雪身上,才算温和了些许。

白眠雪也知道他这话并不假,因着早先被冷落许久,他的住处怕是宫里数一数二偏僻的地方。

更何况他还不知道的是,每每谢枕溪来时,自然有贴身的暗卫严严实实在外头守着。

……

“若,若是如此……我或许是为他们高兴的吧?”

怔愣了片刻,白眠雪缓缓地轻声道,谢枕溪不置可否,“难道只是高兴?”

“当然,若他们做错了事情,我,我肯定也是会生气的呀。”或许是想到自己,白眠雪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做错了事?”谢枕溪微微一笑,一双狡黠的狐貍眼却是直直盯着他,“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便是犯了错,殿下奈若何?”

“我,我……”白眠雪一时被问得愣住了,呆呆地张了好几下嘴,方才觉得组织好了语言,

“皇子们能自己去历练了,我一定是高兴的呀。”小美人歪着脑袋,

“若是闯了祸呢,也是正常的,第一次去六部做事,正是学习的时候,谁能不犯错呢。只要不犯很严重很严重的错误,我肯定都不会惩罚他们的。”

“为什么不肯处罚他们?”谢枕溪的语气渐渐和缓了下来,凤眸却仍是落在他身上。

“我可不想被史书写成是残暴的人。”白眠雪摇摇头,轻轻眨了眨眼睫,“再者说,犯了错以后纠正过来才更重要。”

谢枕溪半晌不语。

眼见小殿下的眼神渐渐从迷茫清醒过来,他只是适时地淡淡一笑,补了一句,“殿下以为,殿下方才所言,与当今陛下心头所思所想,到底有多少差池?”

窗外的日光渐渐清亮起来。

方才被小美人用手指描画的窗纸也白亮起来,那些淡淡的杂乱水痕一扫而空。

“应当没有太大的差别。”

思索了许久,白眠雪轻声道。

“殿下想明白了就好。”

谢枕溪弯唇轻笑,重新露出狐貍般狡黠的神情,

“既然肯亲自下旨命殿下辅政,若说陛下对你的表现完全不期待是假的,但殿下实则并不用太过忧心。实际上你可能会犯的许多错误,陛下必然早就料到了。”

“但他还是愿意我去接替二皇兄……”白眠雪轻轻道。

“是,陛下明知你从未辅政却仍旧愿意将这些事务交你接手,就已经说明他心中所思所想为何了。”

谢枕溪站起身,日光下他身形愈发挺拔,只见他弯唇一笑,看向白眠雪,

“甚至,若按本王所猜,只要殿下犯的不是太过分的错误,都会有陛下亲自替殿下兜底。”

桌上的膳食已经凉了许多,所幸白眠雪已经不饿了,便叫了宫女进来将杯盏撤下去。

眼见人低着头远远退了出去,白眠雪轻声道,“你方才说我如此担忧,只是因为从头到尾弄错了一件事……”

“殿下方才不是已经自己捋清楚了么?”谢枕溪对上白眠雪的眼神时,眉眼间惯有的冰冷沉郁一扫而空,只剩慵懒狡黠,

“殿下只顾着恐惧自己做不好六部的繁杂事务,却没有真正将自己放在陛下的角度去思考。”

眼见白眠雪思索了片刻,漂亮的眉眼垂下来,乖乖地点了点头,谢枕溪唇角勾起一点笑意,顺手抚了抚他的发丝。

原本束着那墨缎般长发的精巧玉冠已经被他打碎,这会儿只是一根竹簪子懒懒散散地将长发束起来,乌发润泽的根部露出小美人半截雪色脖颈。

“啊,都怪你,之前的玉冠很好用的……”

眼见呆呆的小美人歪了歪头,忽然想起自己打碎玉冠的事,谢枕溪暗恨自己管不住手,连忙转了话头道,

“只是唯有一件事,是方才殿下揣测错了的。”

“什么?”

白眠雪果然被他吸引,转过脑袋。

“殿下说自己不肯惩罚犯错之人,是因为不愿被史书记成是那等残暴之人,顾念着父子亲情。”

“殿下日后就懂了。”谢枕溪擡手替白眠雪拢了拢衣裳领子,看小美人难得的没有躲,温和一笑,懒洋洋道,

“于陛下来说,天家没有什么父子情深,也没有什么畏惧史家,有的只是帝王心术罢了。”

-

“怎么病得更厉害了?”

擡手将洗干净的帕子搭起来,绮袖才转过头,瞧了瞧被两个小太监拖出来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冬竹,直蹙起眉头叹了口气。

这小子先前脸上将养起来的一点肉早就随着这场病完完全全地消下去了,这会儿年轻的脸颊上干瘪枯黄,一脸病容,一看便知病得厉害,甚至还不如前几日精神。

他被拖出来又像有一会儿了,只穿了件破袄,原本难看的脸色已经转为青白,嘴唇也哆嗦得厉害,几乎满是干裂炸起的皮。

绮袖只瞥了一眼冬竹就转过了头。

她原本还有几句话待要说给他,只是刚刚才花了些时间教训完了冒冒失失的星罗,嗓子干涩得要冒烟,也懒得再多说。只见她摆摆手,

“冬竹,咱们当日同在这里侍奉五殿下,原本该顾念这份情意。只是如今你病着也太久,那药吃下去也是没个好转模样儿,咱们殿里是留不得你了。”

“莫说我无情。”绮袖看着冬竹慢慢闭上眼,死心一般灰白了一张脸,许是也有些不忍,低声飞快地道,

“你这些日子虽大多时候躺着养病,但是你那月俸,咱们殿下心善,可是一分不少地都给你了,全在我这儿收着,今日我全都给你。”

“若是你进了给咱们下人瞧病的去处还能活,好歹身边还有些银子,不至于日子太难过。”

说罢她果然从房中取回来一袋碎银,顿了顿,擡手就要唤人将冬竹拖下去。

只是那包银子扔到面前,发出极清脆地“当啷”声响,冬竹却只是紧紧闭着眼,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只有当那几双手就要伸上来拖拽他的腿时,他才像是骤然活转过来了似的,睁开眼死死盯着他们,嘴唇还在一开一合,仿佛在用尽全身气力拼命挣扎着说什么。

“呦,他还说什么呐?”

正要拽他的扫墨嘀咕了一句,随即皱着眉头自问自答,“咳,管你说什么,反正今儿都得去‘草棚’!还不如老实些叫我们弟兄少费点儿气力呢!”

“草棚”便是宫里给下人们治病的地儿,因着条件实在太简陋,才得了这个名。

“不……不……”

冬竹摇着头,十指的指甲突然挣扎着死死扣住地板,连冬日里冻得冷硬的青石砖上竟都留下了几道长长的白色印子。

加上他多日未曾打理的乱发在挣扎时披散,此时的他远远瞧上去,莫说是个活人,竟还比那“草棚”里拖出去胡乱掩埋的疯子更可怖。

一时间院内所有的动静仿佛都停了。

就连一旁专管做粗活儿的老嬷嬷和半大宫女们都停了手头的活计,张望了过来。

绮袖蹙了蹙眉头,正要开口,负责拽他的沉雨突然蹲了下去,只见他在冬竹脑袋跟前默默听了半晌,擡头低声道,“他说,他有话要对五殿下说。”

“嗤。”

安安静静的院子里,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了一声嗤笑声。

“装神弄鬼。”扫墨啐一口地下,“有屁快放,还能少挨两脚。”

“我……当真有话要对殿下说。”

冬竹摇摇头,沙哑的嗓音突然响了起来,仿佛从地底钻出来的一样。

见众人目光奚落地落在他脸上,他闭上眼,咬着牙又艰难地重复了一遍,倔得厉害,“我有话,一定要亲自对殿下说。”

绮袖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冬竹这病连那陈太医也没有瞧出个什么名堂,她心里不安,原本是打算正好趁着今日白眠雪不在,叫人把冬竹给带走,免得这小祖宗回来瞧见了又心软舍不得,到时被惹上病气。

谁知道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竟也横生出这么些岔子。

“你们问问他,是要说什么?”

绮袖无奈地瞥了一眼离他最近的扫墨和沉雨。

谁知冬竹却又将嘴紧紧地闭上了。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摇了摇头。

“算了吧,他要说早说了。既然待在殿里这么些天都不肯说,眼看着要被拉到草棚里去了,才肯说出这样的话,只怕是早就盘算好了,要留着这个当成是活命的法子呢。”

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的星罗翻了个白眼,

“现如今咱们再怎么问,他肯定是拼死都不愿开口的。只好等殿下回来再说。”

扫墨和沉雨面色难看地松开手,任由冬竹那两条破布似的裤腿重重地跌了下去。

正是满院子人僵持不下时,谁知外头竟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白眠雪住着的这处偏僻些,周围没有旁的宫殿,最常有的便是几丛草木被风吹乱的沙沙声。若有脚步,不用想便知是冲着五皇子殿来的。

院内的几个小宫女小太监极会看眼色,连忙跑去将殿门打开,顶头便瞧见几个神情整肃的面生太监走来。

绮袖连忙迎上去,但见打头的那个一身新衣,年纪虽轻,性子却精明沉稳。

明明瞧见这一院子人面色各异,中间还跪着一个快要不行了的,脸上神情却丝毫不变。

只视若无睹地告了声叨扰,顿了顿,方才微微一笑,利落道,

“不知这里哪位是绮袖姑娘?”

“奴婢便是。不知公公从哪宫来,有什么事吩咐?”

绮袖刚刚行罢礼,眼神悄悄儿地盯着这人,心头飞也似盘算了半日,方才恍然想起——这是太子东宫里新近出了头的年轻太监,沈喜。

这沈喜原是东宫的太监总管朱全贵悉心带出来接班的徒弟,将师父那一身察言观色八面玲珑的本事学得可谓是炉火纯青。

最近更是被朱全贵亲自举荐,得以攀到太子白景云身边伺候。

绮袖默默看他一眼,这沈喜如今正是风头大盛的时候,恰巧她前日去司膳房时遇见这人,都只能远远瞧着,连上前打声招呼都排不上队。

只是眼下这人势头正盛,怎会突然来了五皇子殿?还是如此好声好气的态度?

许是看出她的疑惑,沈喜仍是微笑,一改前日司膳房里绮袖见过的傲慢得意,反倒带些恭谨,

“奉太子之命,叫奴才们在此侯着,请绮袖姑娘从速收拾些五殿下平日常用之物,并几套衣物,两炷香后交予我等送往北衙门处。”

“这……是要做什么?”绮袖闻言愣了片刻,方才想起北衙门便是兵刑二部的官员们日常办公之处。

沈喜微微一笑,也不含糊,“太子殿下吩咐了,五殿下这初次被拨来辅政,想来,按宫里惯例北衙门自然是要收拾出几间屋子留给殿下的,以备日后公务繁忙时留住。”

“只是太子殿□□谅五殿下素日体弱,恐用不惯北衙门的东西。因而特意嘱咐了我等先一步过来,取回殿下素日惯穿惯用的衣裳物品,待布置妥帖了,再请五殿下去住也不迟。”

绮袖听罢心头暗暗一惊,料想不到素日高高在上的东宫太子竟能细心至此,连忙俯身行礼谢恩。

“姑娘不用忙。”

沈喜传完了话,只是微微一笑,见她行礼还连忙伸手扶住,“还请姑娘快快收拾罢,莫让几位主子久等。”

-

丽正门。

原本深红色的宫墙在这里莫名染上了些许肃杀之气。

一株粗壮得要众人合抱的参天柏树拔地而起,将这里连绵不绝的数十间屋舍自然分成南北两部分。

柏树以南,是礼部,吏部,户部三处日常办公的衙门。北面则是兵、刑、工部办公之地。也因着这棵柏树,众人平常顺口也将这里唤做是南衙门、北衙门。

柏树树冠下则是五间屋舍打通的一处所在,依了这棵柏树的缘故,名唤文柏堂,极为宽敞明净。

每日早晨便有各部的长官聚在此处一道办公,若有需要各部协商之事,便利许多。

此刻,这间正堂里恰是人满为患。

“黎州大雪连绵十数日,冻馁百姓数以万计……”

“又是黎州?今年当真是多灾多难……”

……

脚下青砖上的残雪被扫到两旁,白眠雪一边往里走,一边忍不住擡头望着文柏堂,似乎已经隐隐约约听见尽头那闹嚷嚷的声音。

这会儿晨雾褪去,日上三竿,恰是巳初时分,众官员刚刚散朝回来,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

“殿下看路。”

伸手把险些滑倒在积雪青砖上的笨蛋小美人一把拎住,谢枕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若有若无地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笑了一声,

“第三次了。殿下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连路都不会走了?”

小殿下只顾遥遥地看着远处的文柏堂,突然被人从身后眼疾手快一把揪住衣领,好像只流浪猫冷不丁被人按住后脖颈,不由得愣了一愣,去躲他的手。

偏偏这姓谢的还不识趣,不仅不松开,还低下头戏谑般看他,惹得小美人不服气地小声辩驳,

“乱说什么?是今儿穿的靴子太滑了。”

“嗯,太滑了。”谢枕溪一双狐貍眼轻轻眨了眨,还好心地附和了尴尬的小殿下几句。

“唔,有人来了,你快松开!”眼见迎面走来几个一丝不茍捧着公文的令史,谢枕溪目不斜视走了过去,小美人急得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

“啧,殿下怎得对着旁人胆小乖巧,对着本王倒是这么胆大妄为?”

待那几个令史走过,谢枕溪失笑,忍不住敲了敲眼前这小东西的脑袋。

“若换成是我来拎着你的衣领……只怕北逸王比我还胆大呢。”

白眠雪咬着牙躲闪着不肯被他敲,忽然福至心灵道,“对了,我还是你的债主呢。”

谢枕溪终于肯放开他饱受折磨的衣领,一双时时多情狡黠的狐貍眼半眯起来看着他,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小殿下这次顾不上不理会周围走过的几个小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那里原本用来固定长发的玉冠已换成随意的木簪,将小美人的长发拢住。

“昨儿你砸了我的玉冠,王爷你可要记清楚还我。”

“本王记得。好小气的殿下。”

低头就能瞥见小美人睁大一双清亮无辜的眼眸仰头瞧着他,谢枕溪眼神掠过,心头一动。

奈何他心知肚明眼前这小东西为何如此看重那玉冠,因此只是有意半阖了眼帘,爱理不理,只拿话逗他。

小殿下果然着了急,委委屈屈地要和他分辨,“才不是我小气呢!”

一语未完,只听周围忽然安静了一瞬。

谢枕溪早已瞥见那抹亮色人影,只是懒怠出声理会。现下眉心蹙起又松开,似是有几分不耐。

倒是一旁的白眠雪越过周围行礼的主事和令史,懵懵懂懂才瞧见了一身锦衣,在众人簇拥里正要往外走的少年。

文柏堂前一条窄窄的青砖路,恰让他们遥遥立在两头。

迎上那人的视线,白眠雪不由得一愣,轻声唤了“三,三皇兄?”

几步开外的少年细长的丹凤眼里仍是惯有的狠戾颓靡。

只是他今日的外裳恰是一身墨蓝亮色绸缎,内里深红色作衬,丝滑垂顺,倒有些像是剑斩夜雨的侠客,无端冲淡了几分他眉眼间的阴郁。

白宴归见了对面二人,眉头轻挑,玩味一笑,立在原地缓缓道,“真是好久不见五弟了。”

竟像是没瞧见旁边影子也似的谢枕溪。

“我……”

白眠雪说话声轻得很,却被当着人打断,“过来说话。”

白宴归轻抚着手腕间层层叠叠的玉珠,见人一动不动,不由得微微擡眼,细长昳丽的丹凤眼如宣纸上描摹出来的一般,收敛了戾色,含着几分颓靡和倦意,

“站那么远,是怕皇兄怎么你?”

周围众人皆屏息凝神,仿佛听不见,看不见似这一幕的。

“我,我……”白眠雪瞧得一愣,恍惚被掠了魂魄般,正想过去,只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肩头忽然被一只手按了按。

动作虽轻,却不容他再乱动。

“三殿下。”

谢枕溪挑起唇角,一样慵懒含笑,却是与方才对着白眠雪时截然不同,

“五殿下此行有公务在身,文柏堂里各位大人还在侯着,理应闲话少叙,还望三殿下休要怪罪。”

白宴归这才轻轻将视线移向谢枕溪。

周围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个多嘴的,全都低垂目光紧盯着自己的鞋面,任两人目光在空中无声地交汇,不知多久,忽听白宴归轻轻嗤笑了一声。

他示意自己周身的随侍们让开一条路,目光重新落在呆呆的小美人身上,

“既然是五弟初次辅政,也算是件大事。身为兄长我无以为贺,将这串珠子给你罢了。”

“多,多谢三皇兄……贺礼就不必了……”白眠雪摇摇头,他心里还正为此事忐忑着,又怎好先收住别人的赠礼?

只是白宴归却偏不理会他心绪翻腾。

“过来。”

说罢他亲自褪了自己腕间冰凉的玉珠,眼看着小美人到底是像只乖巧又怯怯的幼猫一样,顺从地朝自己走了过来,方才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如果不算他身后那团讨厌的影子的话。

白宴归捉起人的手腕,使一点点巧劲,就让自己常年戴着的东西轻松易了主。

质地冰凉的玉珠紧紧贴上了自己白皙细腻的皮肤,激得小殿下突然忍不住缩了缩手。

白宴归缓缓擡眼看他,细长的丹凤眼上挑,显得戏谑又薄情,“要躲?”

白眠雪被看得怔愣片刻,垂下眼睛乖乖地摇了摇头。

两人离得极近,白眠雪甚至能感受到白宴归呼吸时微凉的气息。

他乖乖看着自己的三皇兄把自己曾贴身戴着的玉珠一圈一圈地绕上自己细伶伶的腕子,又略含阴郁地低头瞧着他,像是自言自语般轻道,

“小傻子,本殿下的东西,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白眠雪听不甚明白,只当他是在说这玉珠用料贵重,怕被自己给糟蹋了,还怯怯地点头,声音软糯,

“知道啦三皇兄。我,我会仔细留神的。”

三人错身而过的一瞬间,白宴归微微偏过头,在谢枕溪耳畔阴沉沉地轻声叹道,

“我总算是知道,太子为何那么不喜你 。”

……

身后的脚步声渐远,白眠雪百无聊赖地又瞧了瞧手腕上温凉一片的珠串,晶莹剔透的珠子上似乎还留着旧主袖间常有的冷香。

白眠雪好奇地低头嗅了嗅,隐约觉得这清淡冷冽中又带一丝缠绵悱恻的气息有些熟悉,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里闻到过。

“这香味还挺特殊的……”

小殿下一路一个人小声碎碎念着,直过去了半晌,方才有点儿迟钝地反应过来,偏过头去看谢枕溪,软声道,

“欸,你怎么不说话了呀?”

言语间两人已走过最后一截青砖路,眼看就要到文柏堂,白眠雪才慢慢地想起身边这人已有好一会儿不言不语。

好像……是从三皇兄给自己戴上了这串珠子时开始的。

“唔……王爷?谢枕溪?”

小殿下仰起脸直呼其名地唤人,一双漂亮的眼眸轻轻眨了眨,丝毫没有留意到身边偷听到的令史讶然的目光。

“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了?”

摸不着头脑的单纯小殿下轻轻拽了他袖子一下。

只是身边的人漆黑如渊的一双眸子微敛,唇角抿着,隐约有些……怒意?

“你……你是在生气吗?”小美人轻轻愣了愣,不仅不怕这黑着脸的北逸王,反倒有点儿新奇,歪着脑袋追着去瞧谢枕溪的脸色。

毕竟他几乎是第一次见谢枕溪“好端端”地突然生了气。

白眠雪话音才落下,便见谢某人仍是目不斜视往前走,只是淡淡扔下几个字,

“殿下说笑了。”

白眠雪:“……”

没有生气,那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啊!

他都差点跟不上了!

不过片刻,谢枕溪到底是沉不住气,忍不住垂了眼帘去看那牵着他袖子一脸无辜的小笨蛋。

两人一对上视线,谢枕溪深吸一口气,到底是忍住了脾气,循循善诱,

“那殿下说说,本王为何生气?”

“唔……”小美人肉眼可见地愣了愣,对呀,为什么?

可是他好像也说不清楚。

但他自己的脑袋琢磨不明白的事情,通常就会直接说出来,

“刚才我,我三皇兄给了我玉珠以后,你好像不开心。”

小美人说得虽慢,但很聪明,还知道擡起头打量对方脸色,

“我想了想,你是不是在生气三皇兄没有也给你一条,要不我这条给你?”

公式用对了,数据带错了。

白眠雪眼睁睁看着谢老狐貍变了脸色。

“玉养人,殿下留着便好。”谢枕溪深呼吸一口气,唇角冷淡地勾了勾。

还不待小殿下再说什么,只见对方已立定在原地。

他先前还未曾留意,这会儿猛一擡头,只见眼前“文柏堂”三个大字题就的匾额遥遥悬在上方。

这里一连五间房舍打通,青砖雪地相接,愈发显得此处大而通透。

白眠雪站在外面,几乎隔着那层半旧的窗纸就能听见里头人声鼎沸,似是正激烈地讨论着什么话题。

文柏堂屋舍周围也洒扫得极为干净,门口还垂着一道极厚的鸦色毡帘,犹如一线墨色镇纸,将内外分成两重天。

“这儿就是文柏堂了,殿下这便进去罢。本王还有要务在身,不便相陪了。”

谢枕溪语气决绝,只是他嘴上说罢,身子却是分毫未动。

白眠雪无措地顿了顿,终于察觉到了对方心情应当不怎么好。

天赋异禀的小殿下脑中犹如电光石火般骤然一亮,故意伸手去牵了牵他的袖子,“你到底怎么啦?”

眼前的男人果然只是顺着他的力道低头看他,不为所动。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是你的债主呢,你是打算不理我,也不认账了?”

他歪着脑袋轻声抱怨完,就见谢枕溪蹙着眉,懒洋洋道,“殿下今时不比往日,难道自己宫里连一顶束发的玉冠都找不出来?”

“那可不一样。”

白眠雪一边说着,一边拽了他的指尖去碰自己的发丝。谢枕溪一顿,便由着他动作,在小殿下顺滑的发丝间只摸到一根空落落的木簪,

“是你欠了我的债,我便只戴你找来的玉冠。”

“你可别想赖账。”

周围人来人往,多日落雪终于放晴的天气实在怡人。

两人如同画中剪出来的影子,一高一矮,矮的只到对方胸口,伸手时还要对方微不可察地俯身配合,却莫名相谐。

……

“好。我去给你找。”

谢枕溪懒懒散散弯唇一笑,虽与方才并无二致,只是眉心却已经舒展了开来。

“散衙了就在这儿等着本王,必定教殿下满意。”

忽然一道熟悉的紫色影子从门内晃了出来,谢枕溪眉眼间露出一丝瞧见麻烦时的微妙厌烦,奈何只是转瞬即逝,并未叫白眠雪瞧见。

“乖,殿下在外头耽搁得也算久了,进去罢。”他拍了拍白眠雪的肩,似有若无地拂去柏树枝上落下来的一滴融雪。

白眠雪后知后觉地顺着他的视线瞧了过去。

只见文柏堂的侍卫们已经挑起门口那鸦色毡帘的一角,正躬着身子请他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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