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2)
秦王政冒险去离宫探望赵姬,被明目张胆地欺骗之后,甚至蹩脚地撒娇,要求方缭带他潜入离宫,私下再见母亲一面,看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就像许多年前,在赵国的都城邯郸,方缭避开守卫,带他离开质子府那样。
彼时,夜凉如水。方缭用黑布蒙住秦王政的眼睛,将他牵进方壶山居,交给涂山青雪看守。
虽然知道结果,但方缭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也许是史料的记载有误呢?万一赵姬是冤枉的,母子之间解除误会,或许政哥就不会产生心结,变得冷酷易怒,得一个暴君之名。后世有人猜测:就是因为赵姬要情人不要长子,让政哥有心理阴影,无法相信女人,所以终生不曾立后。
方缭换上夜行衣,无声无息,趴在墙头,随手揭起一片青瓦,远远地掷出去。
瓦片击中树干,发出砰地一声。墙下的侍卫听见异常的动静,跑过去查看,方缭便趁机翻墙而入,潜进离宫。他白天陪秦王政来过一次,没耗费多少时间,就辨认出赵姬的住处。
方缭故技重施,躲在暗处,用小石子弹另一边的墙壁,吸引守卫的注意力,继续深入。
他轻轻地跃上屋顶,离宫年深日久,屋瓦看上去还行,一踩就裂开。他都做好了用药粉和银针放倒一片人的准备,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离宫的侍卫没有发现他。可见嫪毐招揽的四千名门客,酒囊饭袋占了大多数。
方缭揭起一片屋瓦,小心地用手术刀在屋顶上钻出一个洞,趴在房顶上试了试,可以听清赵姬和嫪毐打情骂俏,还能看见灯下鸳鸯交颈的人影。
这种限制级画面,看得他面红耳赤。
方缭把政哥弄出来,示意他不要出声。政哥趴在屋顶,偷窥、偷听了将近半个时辰,猛然把手掌心掐出了血。
赵姬和嫪毐畅谈未来,在她的未来计划中,秦王政就是一个死人。赵姬甚至对无法阻止长子加冠亲政,感到非常遗憾。作为太后,她掌权多年,怎么能甘心失去权柄,退居深宫,把权利交给秦王政呢?
有些话,方缭听着都遍体生寒,何况是秦王政?亲娘异想天开,跟情人合谋,盘算着要弄死他,另立尚在襁褓中的弟弟继位,继续掌权。
方缭简直无语:不是我说,你们当秦国的宗室都是一堆死人吗?不管拥立谁上位,至少得是嬴姓赵氏的王族公子,才有可能被公卿百官认可。
充分领教过赵姬的绝情,秦王政没有失魂落魄,而是冷静地蒙上眼睛,请方缭将他送出离宫。
方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秦王政,他醒着的时候,根本不会表现出一丁点伤心难过,但睡着以后,总是拧着眉心,仿佛沉浸在噩梦里。他最亲近的人,亲手将他推入深渊。
政哥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对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连安抚的话,都很难说出口。
宾客陆续散去,观礼的人群开始分流,涌入千家万户。
大约是昨夜冻病了,方缭开始头昏脑涨。
“先生,请上车休息。”
赵高奉命,驾着一辆辒车,来接方缭。辒车,也叫辒辌车,是一种带大车厢的马车,人可以躺在里边休息。据说,秦始皇驾崩的时候,就坐在辒车上。赵高隐瞒他的死讯,依然让宦官陪乘驾车,每经过一处郡县,就像往常一样,让百官奏事,进献食物。后来,秦始皇的尸体开始发臭,赵高弄了一石鲍鱼,塞进车厢掩盖气味。从秦始皇开始,辒车也被后人当做丧车使用。
方缭也没多想,挑帘子登车。政哥御用的辒车,铺盖柔软舒适,热水茶点齐全。方缭就着热水,服下驱寒的药,打算眯一会儿,反正到了地方,赵高会喊他下车。
然而,他直接睡着。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赵高没有跟上秦王政,而是将他送回了蕲年宫。
方缭:“……”
赵高躬着背,讨好地笑着:“先生身体不适,王上十分担忧,吩咐送先生回宫休息。”
方缭轻咳两声,“我要见王上。”
事实上,他还是迟了一步。秦王政气势汹汹地冲入离宫,不顾赵姬苦苦哀求,命令士卒将赵姬和嫪毐的两个私生子装进麻袋里摔死。并且流放赵姬,让她搬去古老陈旧的雍门宫。
染上风寒,还四处奔波,实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方缭成功地找到秦王政,病情也加重,开始发烧。
“王上。”
“赵高,不是让你送先生回蕲年宫休养?传太医令!”
方缭勉强打起精神,“不用,我就是医工,已经吃过药。”
秦王政蓦地蹙眉,眸光锐利地像刀子一样,“难道先生也要像那些儒生一样,骂寡人不孝,流放生母,是个暴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