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淮扬八年(1/2)
白天,我们就在人多的河段停下,沈砚之弹起琴,我清清嗓子,唱的不再是“杨柳岸晓风残月”,而是“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起初我还有些拘谨,声音放不开,总觉得少了水袖和华服,唱得不够“像样”。可沈砚之的琴声太熨帖,像双温柔的手,轻轻托着我的声音往上飞,飞着飞着,就忘了紧张,忘了过往,只觉得心里敞亮。
有次在桥头停船,一个挎着竹篮的老太太听完,颤巍巍地从篮里掏出两个煮鸡蛋,硬塞给我:“姑娘,你这嗓子甜得像蜜,听着就喜庆。我那孙女也爱唱,就是没你唱得好听。”鸡蛋还带着余温,握在手里暖烘烘的,比那些冰冷的金银实在多了。
还有个白面书生,听完《茉莉花》,当场铺开宣纸,挥笔写了首诗,末句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他脸红红的,把诗递过来时,手指都在抖:“姑娘,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曲子配得上这诗。”我把诗折好,夹在沈砚之的琴谱里,他看了,偷偷笑了半天,说“这书生眼光不错”。
我们赚的钱确实不多,够买米,够买茶,偶尔能割两斤肉,沈砚之就会高兴地系上围裙,在小小的船舱里颠勺,做他最拿手的淮扬小炒。青菜是岸边菜农买的,带着泥土的腥气;鱼是他早上撒网捕的,活蹦乱跳的,炖出的汤白得像牛奶,撒点葱花,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晚上,我们就把画舫摇进芦苇荡。沈砚之坐在船头弹琴,琴声轻得像叹息,怕吵醒水里的鱼。我躺在舱板上,垫着他洗得发白的长衫,看天上的星星。星星很密,很亮,像谁把一把碎钻撒在了黑丝绒上,伸手就能摘到。
“你看,”沈砚之的琴声停了,他凑过来,指着最亮的那颗星,“不用台下满堂喝彩,也能活得踏实,对不对?”
我侧过头看他,月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照得像两把小扇子。他的眼睛很亮,比天上的星星还亮,里面清清楚楚地映着我的影子。我点点头,忽然觉得,以前追求的那些“满堂喝彩”,那些华服珠钗,像场醒不过来的噩梦,而现在,握着温热的粗陶碗,听着潺潺的水声,才是真正的活着。
沈砚之会给我梳头发。他的手指确实笨,总把我的头发缠成一团,扯得我头皮发麻,可我从不催他,就乖乖坐着,听他小声嘟囔“左边还是右边”“这个结怎么解不开”。阳光透过芦苇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睫毛投下小小的阴影,那点疼,也变成了甜。
有天晚上,他炖了鱼汤,鲜得冒泡。我喝着汤,他忽然说:“等攒够了钱,我们就在淮扬买间小屋子,不用大,能放下一张琴,一张桌就行。院里种棵柳树,春天发芽了,绿莹莹的好看。我弹琴,你绣花,下雨的时候就坐在廊下听雨声,好不好?”
我嘴里的汤差点喷出来,脸颊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喝汤,喉咙却哽住了,半天说不出话。他以为我不乐意,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不喜欢?那……种棵桃树也行,开花的时候好看。”
“不是,”我赶紧抬头,眼里的笑意藏不住,“我喜欢柳树。”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像个得到了糖的孩子。月光下,他的笑容比天上的星星还耀眼。
画舫轻轻晃着,芦苇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像谁在低声唱着温柔的歌。我看着沈砚之收拾碗筷的背影,心里忽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满得快要溢出来——那大概就是,他们说的“踏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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