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飞燕化鸾(1/2)
三年时光,像戏台前那盏彻夜不熄的烛火,明明灭灭间就燃尽了。烛芯结了厚厚的灯花,像积了层化不开的愁,正如飞燕眼角新添的细纹——那是无数个深夜对着油灯缝补、无数次强忍疼痛练舞刻下的印记。
当她把沉甸甸的蓝布包放在老鸨紫檀木桌上时,银子撞击的脆响“叮铃哐啷”,震得桌上那只描金茶盏都颤了颤,茶水晃出浅浅一圈涟漪。老鸨掀起布角,眯眼瞧了瞧,白花花的银子码得整整齐齐,边角泛着温润的光,映得她脸上的皱纹都亮了几分。她抬眼再看飞燕,这姑娘穿着件半旧的青布裙,袖口磨出了毛边,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光的钢针,直直射过来,带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走吧。”老鸨挥了挥手,手里的丝帕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以后是讨饭还是享福,都是你自己的路了。”她指尖的金戒指在烛火下闪了闪,像句没说出口的叹息——这棵摇钱树终究还是要飞,只是不知飞出这樊笼,等待她的究竟是晴空还是暴雨。
飞燕踏出玉楼春那扇厚重的黑漆大门时,阳光正好。金晃晃的光铺在青石板路上,像撒了层碎金,连砖缝里的青苔都透着暖意。她穿着那件月白色衣裙,领口的兰草绣得极认真,针脚细密得像江南的雨丝——那是她跟着苏燕卿学了半年才绣成的,手指被扎了无数次,血珠滴在布上,晕开的小渍如今都成了兰草的露珠。
一支素银木簪绾着青丝,鬓角别着朵刚从院角摘的迎春花,嫩黄的花瓣沾着晨露,风一吹就颤巍巍的,像她此刻的心跳。她没回头,生怕一回头,那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就散了。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裙摆在石板路上扫过,带起细碎的风声,像极了江南乌篷船摇过水面的轻响。
怀里揣着的麻纸被体温焐得温热,上面那个货郎画的小人儿,此刻在她眼里仿佛活了过来——圆脸蛋,短胳膊,正摇摇晃晃朝她跑来,嘴里喊着“娘”,声音甜得像含着蜜。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袖袋,碎银硌着掌心,沉甸甸的踏实;又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虎头鞋,红绸布被摩挲得发亮,鞋头那个歪歪扭扭的虎头,眼睛绣得太大,倒像只憨态可掬的小猫,针脚里还留着她当时的慌张与欢喜。
她早想好了,要先去西市那家“闻香楼”买桂花糖。掌柜的用铜锅熬糖,火候拿捏得正好,熬出的糖透着琥珀色,裹上炒香的桂花,甜得能润到心里去。她要让伙计用绵纸包成小小的方块,给小石头揣在兜里,想吃的时候就摸出一块,含在嘴里能甜上大半天。
还要告诉他,江南的春天有多好。秦淮河的柳丝能垂到水里,绿得发颤,乌篷船摇过时,水面的影子就跟着跳舞,碎成一片波光;桃花开得最盛时,风吹过就落满身,像淋了场胭脂雨。她要抱着他坐在田埂上,指着天上的云说:“那朵像,那朵像小羊,都是娘以前给你拼过的模样。”
石板路上的车辙里还留着昨夜的雨水,映着她的影子,轻快得像只终于挣脱了笼子的鸟。终南山的方向,风里仿佛飘着松针的清香,混着新翻的泥土味——那是她的小石头长大的地方,是她用三千多个日夜的疼与盼,一砖一瓦铺出来的路。每一步都踩着血汗,却也踩着希望。
她一路往南走,晨光把石板路晒得暖融融的,脚底下那双浆洗得发白的旧布鞋踩着软和,像踩在江南春天的青草地里。路边的卖花姑娘挎着竹篮经过,栀子花的香混着露水味飘过来,让她想起母亲鬓边常插的那朵,顿时眼眶就热了。
路过街角的糖画摊时,老师傅正用铜勺在青石板上勾描。金黄的糖丝冒着热气,在阳光下泛着琥珀光,转眼就凝固成威风凛凛的孙悟空,金箍棒翘得老高,虎皮裙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姑娘要个啥?”老师傅抬头笑,眼角的皱纹里堆着糖霜似的光,手里的铜勺还滴着糖汁,在石板上凝成小小的珠。
飞燕指着孙悟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就要这个。”她从袖袋里摸出几枚碎银放在摊上,指尖触到糖画罩着的玻璃,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清醒——这不是给她自己的,是给小石头的。那孩子快三岁了,正是爱蹦爱跳的年纪,该喜欢这样鲜亮的玩意儿,说不定会举着糖画在田埂上跑,糖渣子掉在衣襟上,像撒了把碎金,笑得露出两颗刚长的小牙。
她把糖画小心地用绵纸包好,三层纸裹得严严实实,揣在贴心口的地方,生怕被风吹化了,或是被体温焐软了。往前走没几步,是家“锦绣庄”布店,靛蓝色的门帘掀开时,一股浆洗过的棉布香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樟脑味,让她想起母亲的衣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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