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喝完这桶,罪减一等(1/2)
孩子忽然停步,仰头问:“阿婆,老鼠挖洞,是不是也挖盐?”
柳婆婆没答,只将拐杖轻轻一顿,乌木杖尖在青石上磕出一声脆响——不重,却像敲在保正心口。
他终于退了。
不是走,是滚。
顺着塌了一半的土坡滑进草垛,枯草刺进脖颈,他不敢拔,只把脸埋进霉味浓重的秸秆里,听着自己心跳撞着肋骨,一声、又一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次日卯时,赵捕头带人踹开了保正家院门。
米缸掀开时,一股陈年谷香混着淡淡咸腥扑面而来。
缸底垫着油纸,纸下压着半截盐引——朱砂印鲜得刺眼,可引文墨迹却浮在纸面,未沉入纤维,笔锋生硬,连墨晕都透着一股新墨未干的虚浮劲儿。
赵捕头皱眉,指尖捻起一点墨渣,在拇指腹搓开——没涩感,反有一丝微苦回甘。
他抬眼望向站在院门口的陈皓。
陈皓没进屋,只负手立在槐树影里,素色直裰被晨风拂得微扬,袖口沾着昨夜渠岸新焙茶灰的焦褐痕迹。
他目光扫过米缸,又落回赵捕头脸上,声音不高,却像把薄刃,稳稳递进对方耳中:“取他平日喝的井水。”
赵捕头一怔。
“东岭村西头那口老井,”陈皓道,“水凉,偏甜,因底下渗着三年前焙茶废渣的汁液——茶多酚未尽,遇朱砂则褪,遇真引则愈红。”
赵捕头当即命人取水。
陶碗盛满,清冽见底。他将半截盐引浸入水中。
刹那间,朱砂印边缘泛起一圈极淡的灰白,如雾蚀金;而墨字本体,则在清水里缓缓洇开一道暗红血线,像伤口在活过来。
不是伪造——是覆盖。
新墨覆在旧引残痕之上,自以为天衣无缝,却忘了北岭的水,早被茶根泡透了魂。
赵捕头盯着那抹游动的红,喉结滚动了一下。
陈皓这时才跨过门槛,靴底碾过门槛上一道浅浅裂痕,似无意,却恰好踩在保正昨夜跪地时留下的泥印正中。
“今日午时,”他道,“请三乡九保所有保正,来渠岸饮茶。”
赵捕头抬眼:“饮茶?”
“渠土茶。”陈皓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压,“用各村渠底黑膏土焙的茶饼,混入本地草木灰——东岭掺松脂粉,西坡加野艾灰,南坳拌桐籽壳炭。灰性不同,沉底之物,亦不同。”
赵捕头懂了。
他低头看着碗中那截盐引,红痕仍在缓缓延展,像一条不肯停歇的血脉。
而渠岸方向,风忽转急,卷起几片新焙茶饼碎屑,打着旋儿,朝东岭村方向飞去。
保正此刻正坐在自家堂屋,捧着粗陶碗,一口一口喝着温茶。
茶汤入口微苦,他强咽下去,手却抖得厉害。
碗底沉淀的灰渣,细看竟泛着一丝极淡的青灰——那是西坡野艾灰独有的颜色。
他猛然抬头,望向窗外。
远处渠岸,人影已聚。
鼓声未起,火把未燃,可那方青石碑上的“共”字轮廓,在正午强光下,仿佛正一寸寸从石肌深处,渗出血色。
夜色如墨泼入深井,子时未至,渠岸已伏满人影。
柳婆婆没点灯,只将一盏桐油小灯搁在老茶树根旁,火苗低伏,照见她枯枝般的手正往陶罐里撒三把陈年艾灰——不多不少,正是西坡春祭时烧给龙神的分量。
她身后,十几个孩子蹲在渠埂上,手指抠着湿土,默记着待会儿该踏哪块青石、该唱哪句调门。
风从渠底爬上来,带着焙茶渣发酵的微酸与黑膏土的腥气,裹着人衣襟不放。
陈皓立在上游石堰后,素色直裰被夜露洇出深色水痕。
他指尖捻着半片干枯的茶树瘤,边缘毛糙,断面泛着暗褐油光。
这瘤生在老树根脉交汇处,三年前渠工掘土时曾震裂过树皮,渗出的汁液黏稠如血,晾干后竟结成一面天然凹镜——他早让人悄悄取下,藏于袖中。
此刻他并未取出,只将那瘤片按在掌心,微凉,沉实,像一块尚未启封的证词。
子时初刻,梆声遥遥传来。
东岭保正果然来了。
不是踱步,是踉跄;不是祭拜,是扑跪。
他扑倒在渠沿松软的黑土上,双手疯挖,指甲翻裂,指缝塞满湿泥与草根。
火把骤然亮起,数十道光柱劈开浓雾,照见他身下新翻的土堆里,赫然露出一角油纸包——边角已被鼠啃出锯齿状豁口,内里账册封皮上,“万记盐引往来”六字,在火光下泛着蜡封未褪的青白。
赵捕头自堰后踏出,铁尺未出鞘,只一声“锁”,两名衙役便已上前扣住保正双臂。
保正浑身剧颤,喉头鼓动如蛙,嘶声撕裂夜空:“李老爷许我三成利!他拿抚恤银买通盐司!他——”
话音未落,渠埂上孩童齐声开口,唱的却非童谣,而是北岭失传二十年的《安土歌》——旧时乡民筑渠前必唱的镇魂调,音律低沉滞重,每个字都似夯土坠地:
“土在膝,土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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