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重生 > 沧桑之情 > 第2章 无形的墙

第2章 无形的墙(1/2)

目录

工厂车间的空气似乎比往日更加滞重粘稠。

巨大的龙门铣床不知疲倦地轰鸣着,沉重的铣刀头啃噬着钢轴,发出刺耳尖利的刮擦声,钢屑打着卷飞溅,被浑浊的冷却液冲刷下去,在地面积成油腻腻、亮晶晶的一滩。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金属腥气、机油味和汗水的酸腐,几种气味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车间尽头那面灰扑扑的宣传墙前,罕见地围拢了一群人。墙上新贴了一张红纸告示,顶端印着几个粗黑的宋体大字:“年度技术标兵评选结果公示”。红纸被车间里常年弥漫的油污湿气浸润,边缘微微卷曲发暗。

夏侯北正蹲在铣床底座旁,给一个刚替换上的轴承涂抹厚厚的黄油。油污沾染了他深蓝色工装的前襟和袖口,颜色更深了几分。他动作专注,手指用力将黄油均匀地压进滚珠间的缝隙,对身后的嘈杂置若罔闻。

“北哥!北哥!”小赵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急迫,穿透机器的轰鸣传了过来。他几步跑到夏侯北身边,脸上混合着惊讶、不解,还有一丝替他不平的愤懑。

夏侯北没抬头,继续着手里的活计:“嗯?”

“标兵……标兵名单出来了!”小赵喘了口气,指着人群方向,“你……你没在上面!”

涂抹黄油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动作,只是那力道似乎沉了一分。油脂在轴承滚珠间发出轻微的挤压声。“哦。”他应了一声,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小赵急了,蹲下来,凑近些:“不是,北哥!这怎么可能?整个车间,论技术、论经验、论干活儿的踏实劲儿,谁比得上你?这活儿你干得最多最苦最累!那个新来的小刘,才来几个月?活儿都没摸熟呢!他凭什么啊?”小赵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引得旁边几个工友也侧目看来,眼神复杂。

夏侯北终于停下手,拿起旁边一块沾满油污的棉纱,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黄油。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沉默。目光越过小赵的肩膀,投向那张簇新的红纸告示。周围工友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动作聚焦过来,有同情,有惋惜,也有事不关己的漠然。

他一步步走过去,人群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缝隙。油污的手指在工装裤上蹭了蹭,他站定在告示前。目光扫过名单。排在第一个的名字,赫然是“刘明”,那个进厂才半年多、平时干活有些毛手毛脚的年轻人。而他的名字,“夏侯北”,三个字,在长长的名单上遍寻不见。红纸在浑浊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

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张纸,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眼神沉静得像车间深处那潭漂浮着油花的冷却液池。周围嗡嗡的议论声似乎在这一刻都模糊远去,只剩下铣床单调而固执的轰鸣,一下下敲打着耳膜。

他转过身,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回自己的铣床旁。弯腰,拿起扳手,重新投入那似乎永远也干不完的活计中。扳手卡在另一颗螺丝上,他手臂的肌肉虬结起来,青筋在手背上绷起,小臂微微颤抖。螺丝纹丝不动。他深吸一口气,腮帮的线条绷紧了,额头和颈侧的汗水渗出,沿着紧绷的皮肤滚落,滴在油腻的机床上,瞬间消失不见。

---

午饭时间,车间角落那张油腻腻的长条木桌旁挤满了人。铝制饭盒打开,散发出各种饭菜混合的复杂气味,盖过了些许机油味。工人们端着搪瓷缸子,或蹲或坐,埋头吃着。气氛有些沉闷,标兵评选的结果像一块无形的石头压在大家心头。

“听说了吗?财务科那边传出的风声……”王胖子一边扒拉着饭盒里的肥肉片,一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开口,小眼睛扫视着周围,“今年这效益……悬了!估计……得裁人!”

“啥?”旁边一个瘦高个差点被饭噎住,瞪大了眼,“真的假的?王胖子你可别瞎咧咧!”

“啧,我瞎咧咧啥?”王胖子撇撇嘴,用筷子敲了敲饭盒边,“我表舅家二小子不是在财务科打杂吗?他说看见报表了,红字!亏得厉害!上面正头疼呢!”

“那……那按啥裁啊?”有人紧张地问,声音发颤。

“还能按啥?”王胖子把一块肥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老规矩呗!年纪大的,工龄买断;技术差的,或者……没啥根基的……”他说话间,目光有意无意地朝夏侯北这边瞟了一眼。

夏侯北坐在长条桌靠墙的角落,背对着众人。他面前的饭盒里是简单的馒头和咸菜,还有几片昨天剩下的酱肉。他慢慢地咀嚼着馒头,动作不快,但很稳定,仿佛周遭的议论与他无关。只有握着筷子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小赵端着饭盒凑过来,挨着夏侯北坐下,脸上愁云密布。“北哥,这……这要是真裁人……”他没敢把话说完,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夏侯北技术虽好,但进厂时间不算最长,更重要的是,他退伍安置进来,在厂里没有任何根基背景。在这种时候,技术似乎是最不值钱的筹码。

夏侯北咽下嘴里的食物,端起旁边那个磕掉了好几块搪瓷、印着“先进生产者”字样的旧茶缸,喝了一大口水。水有些凉,顺着喉咙滑下去,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没有回答小赵,目光落在自己那双沾满油污、指缝里嵌着黑色油泥的手上。这双手,在部队里能熟练拆装枪械,能精准测绘地形;在车间里,能让最顽固的机器部件俯首帖耳。可此刻,它们显得有些笨拙,只能握住冰冷的扳手和粗糙的馒头。

窗外,厂区巨大的烟囱依旧喷吐着灰白的烟柱,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沉重。那烟柱升腾到一定高度,便被无形的气流扯碎、拉散,最终融入灰蒙蒙的背景里,消失不见。

---

下午的工作更加沉闷。标兵评选的失落和裁员的阴云,像两股无形的绳索,缠绕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机器的轰鸣声似乎也带上了几分焦躁的意味。

夏侯北正全神贯注地操作着铣床。他微微俯身,眼睛紧盯着高速旋转的铣刀头与工件接触的地方,双手沉稳地调整着进给速度和切削深度,确保每一次走刀都精准无误。钢屑带着微红的高温,在冷却液的冲击下嗤嗤作响,飞溅开来,有几粒烫在他裸露的手腕上,留下细小的红点,他也浑然不觉。额头的汗水不断渗出,沿着鬓角流下,在满是油污的脸颊上冲出几道浅痕。

车间组长孙大勇背着手,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他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稀疏,穿着同样油腻的工装,但领口袖口还算干净,脸上总是挂着一种世故的、仿佛对一切都了然于胸的神情。他在夏侯北的机床旁站定,也不说话,就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然后掏出烟盒,磕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北子,”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在机器的噪音中需要仔细分辨,“活儿……干得还是这么地道。”他吐出一个烟圈,烟雾缭绕在他布满皱纹的脸前。

夏侯北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微微侧过头,算是回应。

孙大勇又吸了一口烟,往前凑近半步,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不过……北子啊,有些事儿,哥得跟你唠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这次标兵的事儿……你也别往心里去。技术好,那是真本事,咱们车间上下谁不认?可光有技术,有时候……不够。”

夏侯北调整了一下铣刀的角度,机器发出轻微的啸叫声。他依然沉默。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