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铜镜照魂(1/2)
宣和三年的秋雨,缠缠绵绵下了整月,把应天府的青石板路浸得发亮,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潮湿的霉味。城南的破庙里,阿沅正借着佛前那点昏黄的油灯光,用粗布擦拭着一面刚收来的铜镜。镜面蒙着层厚厚的铜绿,像结了层老痂,她指尖蹭过边缘的缠枝莲纹,能摸到凹凸不平的刻痕。
“这破镜子,值不了几个钱。”蹲在门口补鞋的阿爹叹了口气,鞋锥子穿透麻布的声音在空荡的庙里格外清晰。他刚从城外的乱葬岗回来,裤脚还沾着泥点和草屑,那是替人收敛无名尸换口饭吃的营生。
阿沅没抬头,指尖蘸了点草木灰继续蹭镜面:“掌柜的说了,宋镜讲究个‘范正纹清’,这镜子边缘的莲纹刻得细,说不定是大户人家用旧的。”她今年十六,爹娘原是城里的铜匠,三年前一场瘟疫带走了娘,铺子也烧了,父女俩就窝在这破庙里苟活。阿沅跟着爹学过些辨铜的本事,平日里帮古玩铺收些旧铜器,换点米粮。
忽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阿沅“嘶”了一声,一滴血珠滴在铜镜中央,像绽开了朵暗红的花。奇怪的是,那血珠没顺着铜绿流下来,反倒像被镜面吸了进去,转瞬就没了踪影。她正要细看,佛前的油灯“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昏暗中,镜面竟隐隐透出点光亮,映出的却不是她的脸,而是个穿青布襦裙的姑娘,眉眼弯弯地对着她笑。
阿沅吓得手一哆嗦,铜镜“哐当”砸在地上。阿爹慌忙转过身:“咋了?”
“镜、镜子里有人!”阿沅指着地上的铜镜,声音都发颤。
阿爹捡起镜子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镜面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哪有什么人影。“你这孩子,定是连日熬夜看花了眼。”他把镜子往墙角一放,“赶紧睡吧,明日还得去西市收东西。”
那夜阿沅没睡安稳,总觉得墙角有双眼睛盯着她。天快亮时好不容易合了眼,又梦见了镜中的姑娘。姑娘站在一座雕梁画栋的院子里,手里拿着支梅花,轻声说:“姐姐,帮我找找阿郎。”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阿沅就爬起来去看那面铜镜。阳光透过破庙的窗棂照在镜面上,铜绿褪去不少,露出底下莹白的铜胎,边缘的缠枝莲纹果然刻得精细,花瓣上还能看见细微的錾刻痕迹。她试着用布再擦,镜面越来越亮,这次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脸,昨夜的人影却没再出现。
“莫不是真的眼花了?”阿沅喃喃自语,把镜子揣进怀里,揣得格外小心。
西市的古玩铺掌柜姓李,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见阿沅递过铜镜,眼睛顿时亮了:“好东西!这是宣和初年的菱花镜,你看这边缘的莲纹,是‘单枝缠枝’,只有官窑附近的私坊才刻得出这手艺。”他用软布擦了擦镜面,“可惜铜绿重了点,要是全清出来,能卖个好价钱。”
阿沅想起昨夜的梦,忍不住问:“李掌柜,这镜子会不会……闹邪祟?”
李掌柜嗤笑一声:“什么邪祟,都是民间瞎传。不过前朝倒真有‘铜镜照魂’的说法,说人死前若对着铜镜,魂魄会被镜气吸进去,等遇到有缘人就出来托梦。”他顿了顿,又摆手,“都是无稽之谈,你一个小姑娘家,别听那些老嬷嬷瞎念叨。”
阿沅没再多问,拿了掌柜给的半吊钱往回走。路过街角的茶摊时,听见几个茶客在闲聊,说城东张家的小姐三天前突然疯了,整日抱着面铜镜哭,说镜子里有个女人要抢她的夫君。
阿沅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城东去。张家是应天府的大族,朱漆大门紧闭,门口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她挤进去,正好看见张家的仆妇端着药出来,嘴里嘟囔着:“好好的姑娘,怎么就疯了呢?前几日还跟姑爷商量着办婚事呢……”
“听说小姐房里那面铜镜,是姑爷送的定情物,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旁边有人接话。
阿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绕到张家后巷,找了个正在择菜的老仆妇,塞了几个铜板:“嬷嬷,张小姐的铜镜,是不是菱花形的,边缘刻着缠枝莲纹?”
老仆妇愣了愣,点头道:“是啊,你怎么知道?那镜子瞧着旧,小姐宝贝得紧,日夜揣在怀里。”
阿沅转身就往回跑,怀里的铜镜仿佛烫得厉害。她冲进破庙,阿爹不在,想来是又去城外了。她拿出铜镜放在地上,对着镜面轻声喊:“你在吗?昨天梦里的姑娘,你是不是在找张家姑爷?”
镜面纹丝不动,连一点光亮都没有。阿沅急了,指尖又不小心蹭到昨天的伤口,刚凝结的血痂裂开,一滴血再一次滴在镜面上。这一次,镜面瞬间亮了起来,那个青裙姑娘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出来,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姐姐,他是我的阿郎啊。”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说好要成亲的,可我走了之后,他就忘了我,要娶别人了。”
阿沅定了定神,问:“你是谁?他又是谁?”
姑娘的身影在镜中晃了晃,像是风一吹就要散了:“我叫苏绾,家住城西苏家巷,去年秋天得了肺痨走的。阿郎叫沈砚之,是个秀才,我们俩青梅竹马,他说等他考中功名就娶我。临走前,我对着这面铜镜梳妆,想着等他回来能看见我最好的样子,没想到……”
苏绾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影也渐渐淡了。阿沅赶紧问:“那沈砚之就是张家姑爷?他怎么会忘了你?”
“我不知道……”苏绾的声音带着哽咽,“我只记得他送我这面铜镜时说,镜中有魂,能照见真心。可如今,他的真心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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