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被人欺负的可怜炮灰一百五十(1/2)
凌晨三点的海,是泼翻了的墨汁,浓稠得化不开。唯有天边悬着一弯残月,洒下几缕清辉,勉强在浪尖镀上一层碎银。
林屿的渔船“守望号”泊在月牙湾外的浅滩,船舷被海浪拍得轻响,像沉睡者均匀的呼吸。他裹紧那件油污斑驳的帆布外套,指尖触到腰间挂着的铜哨——那是父亲留下的遗物,哨身被岁月磨出温润的包浆,侧面刻着一道歪歪扭扭的鲸骨纹路,是父亲当年用渔刀一点点凿上去的。
海风裹着咸腥气扑面而来,林屿把铜哨凑到唇边,气流穿过哨孔,发出一声清越而绵长的声响,刺破了夜的寂静。
哨声消散在海面的瞬间,远处的深海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那声音像是从亘古的岁月里飘来,浑厚、悠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是座头鲸独有的鲸歌。
那是“老脊”的声音。
老脊是一头成年座头鲸,背鳍左侧有道月牙形的伤疤,深可见骨。那道疤是十年前留下的,彼时林屿还是个跟着父亲学看海的少年,个头刚及船舷。那天他和父亲驾着小舢板去外海收网,远远望见一头巨大的座头鲸被困在远洋拖网的钢索里,钢索像一道狰狞的铁箍,死死勒进鲸的皮肉,海面上浮着一层刺目的殷红。
鲸在拼命挣扎,巨大的尾鳍拍打着海面,掀起丈高的浪头,可钢索却越勒越紧。它发出的哀鸣,像是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在林屿的心上。
父亲二话不说,操起船桨就朝着鲸的方向划去。小舢板在浪涛里像一片飘摇的叶子,林屿紧紧抓着船舷,吓得脸色发白。“爹,太危险了!”他大喊,声音被海浪吞没。
父亲头也不回,黝黑的脸上刻着坚毅:“这生灵通人性,咱不能见死不救。”
靠近鲸身时,林屿才真正感受到这座头鲸的庞大——体长足足有十几米,背鳍高耸,像一座小小的山峰。父亲拿着柴刀,小心翼翼地靠近钢索,手起刀落,柴刀砍在钢索上,迸出细碎的火花。钢索太粗了,父亲砍得手臂发麻,虎口震出了血,却依旧不肯停手。
林屿也鼓起勇气,递过备用的柴刀,父子俩轮换着砍,足足砍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把那根要命的钢索割断。
脱困的座头鲸没有立刻游走,它拖着血肉模糊的身体,在小舢板周围缓缓游动,巨大的眼睛望着父子俩,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道谢。它的呼吸孔喷出两道水柱,在月光下凝成一道彩虹。最后,它甩动尾鳍,朝着渔船的方向发出一声悠长的呜咽,才缓缓沉入深海。
父亲望着它消失的方向,摸了摸林屿的头:“记住,大海是咱的饭碗,也是这些生灵的家。咱渔民,得和大海好好相处。”
从那以后,每年的谷雨到寒露,这头座头鲸都会准时回到月牙湾。渔民们说,它是来报恩的,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老脊”——因为它的背鳍总是高高耸着,像一道不屈的脊梁。
林屿却觉得,那不是报恩,而是一种约定。是他和父亲,与老脊之间,无声的约定。
这个夏天,海有点不对劲。
先是渔获一天比一天少。往日里,一网下去,总能捞起满舱的黄花鱼、带鱼、石斑鱼,沉甸甸的,压得船舷都往下沉。可如今,网拉上来,尽是些塑料瓶、渔网碎片和腐烂的泡沫箱,偶尔有几条小鱼,也都是翻着白肚皮的死鱼,散发着一股腥臭。
接着,月牙湾的海水变了颜色。从前的海水是澄澈的蓝,像一块无瑕的蓝宝石,站在岸边,能清晰地看见水底的珊瑚礁和穿梭的鱼群。可现在,海水变得浑浊不堪,像是被人倒进了墨汁和泥浆,岸边的沙滩上,到处都是被冲上来的垃圾,死鱼死虾的尸体遍地都是,连最耐脏的石缝里,都积满了黑色的油污。
更让林屿心慌的是,老脊的歌声变了。
从前,老脊的鲸歌低沉浑厚,像古老的铜钟被敲响,能传出去十几海里。那歌声里,带着一种安然与祥和,像是在诉说着大海的故事。渔民们都说,听到老脊的歌声,就知道这一片海是平安的。
可这几天,老脊的歌声变了调。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明显的颤音,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求救。有时,歌声里还夹杂着几声尖锐的哀鸣,听得林屿心里一阵阵发紧。
他常常在深夜里被老脊的歌声惊醒,披衣跑到船头,望着漆黑的海面,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怕是海底的排污口又在偷排了。”这天清晨,船老大王叔蹲在守望号的船头,吧嗒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王叔是月牙湾资历最老的渔民,脸上的皱纹像一道道沟壑,刻满了岁月的沧桑。
林屿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王叔说的排污口——在月牙湾外海的深海区,属于一家叫“宏远水产”的加工厂。那家厂明面上做海产加工,暗地里却干着断子绝孙的勾当,把未经处理的工业废水,直接通过海底管道排进海里。
那根排污管道,是渔民们心中的一根刺。
父亲在世时,就带着月牙湾的渔民们去闹过好几次。他们拿着检测报告,堵在宏远水产的厂门口,要求厂方关停排污口,还月牙湾一片干净的海。可宏远水产的老板财大气粗,不仅买通了当地的一些官员,还雇了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
那一次,父亲被打手打断了腿,躺在病床上足足三个月。出院后,父亲拄着拐杖,站在海边,望着浑浊的海水,老泪纵横:“这帮天杀的,是要把大海毁了啊!”
没过多久,父亲就郁郁而终了。临终前,他拉着林屿的手,把那枚铜哨塞到他手里:“守好这片海,守好老脊……”
父亲的话,像一颗钉子,钉在了林屿的心里。
“前阵子环保队来查过,”王叔的声音把林屿从回忆里拉了回来,“那帮人收了宏远的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走个过场就走了。排污口不仅没关,反而排得更凶了。”
林屿攥紧了手里的铜哨,指节泛白,掌心被哨身硌得生疼。他望着海面,老脊的歌声又隐隐传来,那声音里的绝望,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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