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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南宋高宗 赵构(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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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八年的腊月特别冷,连西湖都结了冰。我在福宁殿暖阁里来回踱步,靴底的金线都快磨平了。案上摆着十二道金牌的样稿,岳飞的请战折子还带着朱仙镇的硝烟味。窗外忽然传来更鼓,惊得我打翻了茶盏。滚水泼在奏折上,"直捣黄龙"四个字慢慢晕成团墨迹。那夜我梦见十五岁那年喂过的白鹦鹉,它不停啄着金笼子喊:"迎回二圣!迎回二圣!"

"官家,该剃头了。"老太监捧着铜盆进来时,我正盯着镜子里那道疤出神。那是建炎南渡时被流矢擦伤的,如今藏在鬓角白发底下。秦桧昨日又提起要和金国议岁贡,我听着听着就走了神——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真定府,金人喂我吃的黍米饭里掺着砂石,嚼起来咯吱咯吱响。

风波亭的梅花开得邪性,血红血红的。我裹着狐裘站在垂拱殿后门,听见岳飞临死前喊了句"天日昭昭",惊得檐角积雪簌簌往下掉。回宫路上经过御马监,那匹陪我逃过长江的玉花骢突然发了性,生生撞断了拴马桩。我摸着它脖颈上的旧伤疤,突然发现掌心全是汗。

绍兴和议盖印那日,杭州城下了场太阳雨。我盯着金国使臣头顶的雉鸡翎,恍恍惚惚看见十五岁那年春天,大哥赵桓被立为太子时戴的远游冠。礼成后群臣山呼万岁,我却觉得背上压着块冰。回宫路上经过吴山脚,有个卖唱的瞎子正在弹《满江红》,我让张去为往他铜盆里扔了把金瓜子。

那年除夕夜宴,韦太后特意从慈宁宫过来。她摸着我的朝服说"构儿瘦了",我鼻头一酸,差点把酒盏摔了。老太太走后,我独自登上望湖楼,看着对岸点点渔火,突然想起靖康年间的开封城。那会儿上元节的灯山能照红半边天,如今临安城的灯笼却总罩着层纱——就像我案头的奏折,永远蒙着层揭不开的雾。

绍兴三十二年的立夏,我在德寿宫后苑栽的牡丹全开了。黄门撑着伞追在身后喊:"大家仔细脚下!"我甩开龙杖蹲下来扒拉花根,指甲缝里嵌满湿泥。这双手批了三十六年奏折,倒是头回沾着这么鲜活的土腥气。远处传来新帝的朝钟,我数着钟声突然笑出声——当年在扬州被叛军追得鞋都跑丢,哪想得到能活到耳顺之年?

"父皇,金主完颜亮又南犯了。"孝宗捧着军报进来时,我正在给廊下的画眉添水。年轻人眼底烧着两团火,像极了二十年前的岳飞。我捻着粟米慢悠悠撒进鸟笼:"急什么,他们打到采石矶自然就退了。"这话出口把自己都惊着了,原来那些年吓得尿裤子的日子,真能被岁月熬成老辣。

德寿宫的冬天比大内暖和,地龙烧得我老寒腿直发痒。那日吴太后带着小曾孙来请安,娃娃抓着我的玉佩往嘴里塞。我由着他啃,忽然想起这块玉还是十六岁那年中秋,父皇醉醺醺扔给我的。玉穗子早磨秃了,倒像这些年被我盘出层血沁。

淳熙十四年的春雨下得人骨头缝里发霉。我在庆瑞殿躺着听雨,恍惚听见有人喊"九哥儿"。睁眼却是孝宗跪在榻前,冠冕上的琉珠乱颤。我想抬手摸摸他鬓角的白发,胳膊却沉得像灌了铅。屏风外太医们的嘀咕飘进来:"怕是熬不过惊蛰..."

那天夜里特别清醒,连五十年前汴梁宫里的梆子声都听得真真儿的。我让张去为把窗户全推开,钱塘江的潮声混着桃花的香气涌进来。忽然看见母妃穿着那件洗褪色的绛罗衫,站在杏花影里冲我招手。我想说娘啊,儿子这辈子对得起赵家列祖列宗吗?话没出口,先被夜风呛出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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