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2章 一三一〇章 电影立项（2/2）

但成功的狂喜并未持续太久。留声机原型诞生的兴奋冷却后，现实的冰冷很快渗透进明华园角落的这间实验室。

「又破了！」汪大猷懊恼地拿起滚筒上那张布满划痕、边缘已然撕裂的锡箔，还原出的声音变得扭曲怪异，夹杂着刺耳的撕裂声。「这已经是第五张了！稍微多放几次，或者唱针压力稍大，锡箔就承受不住。」

最初的《采莲谣》如今已变得断断续续，如同垂死之人的喘息。周麟之清亮的嗓音在多次播放后变得沙哑失真，最终彻底湮灭在锡箔的物理损耗中。熊克记录的数据显示，同一段锡箔，平均播放不到十次，音质就会出现显著劣化，超过二十次，破损率几乎百分之百。

「强度不够，」李彦颖检查着唱针，「锡太软，刻痕在反复读取中被唱针‘犁’开，破坏了原本的波形。而且，锡箔容易氧化，表面一旦暗淡，记录和还原的灵敏度都会下降。」

实验室的气氛重新变得凝重。他们确实抓住了声音的幽灵，却无法将它长久地禁锢在这脆弱的锡箔牢笼里。商用？连作为实验室的稳定样品都困难。

一直沉思的谢芷兰走了过来，拿起那张报废的锡箔，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刻痕。「问题出在材质。」她语气肯定，「我们需要一种更坚韧、更耐磨、更能保存细微痕迹的材料来替代锡箔。」

她的加入，让研究方向立刻转向了材料学。实验室里堆满了各种可能的替代品：涂蜡的纸筒、混合树脂的石膏、甚至尝试了不同金属的薄片，但效果都不理想。不是太软易损，就是太硬难以刻录，或者本身质地不均，引入过多噪音。

谢芷兰整日埋首在她的化学试剂和材料笔记中，眉头紧锁。萧燧看着心疼，却帮不上太多忙，只能尽力保障后勤，将留光阁的收益持续投入到这场看似渺茫的材料攻坚战中。

转机在一个午后降临。谢芷兰正在整理之前赛璐珞研发的废弃配方，目光无意中扫过一页记录着「虫胶」与「填充料」混合实验的笔记。虫胶，这种来自紫胶虫的天然树脂，具有良好的绝缘性和可塑性，曾被考虑用作电木的替代品，但因其脆性而被搁置。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如果……不是做成薄片，而是将它与其他增塑、填充的材料混合，熔融后压制成实心的滚圆柱呢？」她喃喃自语，「一个坚硬的、表面光滑细腻的滚筒……」

她立刻行动起来，召集人手。这一次，她不仅是「璐珞伯」，更是材料项目的绝对核心。她调整配方，尝试在虫胶基底中加入不同比例的岩粉、炭黑作为填充物以增加硬度和耐磨性，甚至尝试加入极细的石棉纤维以增强结构韧性。熔融、搅拌、注入模具、加压加热定型……每一个步骤都需精确控制。

失败了几十次后，一种以虫胶为主体，掺入特定比例填充料和增塑剂的深色胶锭被制作出来。经过精密车床的打磨，它变成了一个乌黑发亮、质地均匀坚硬的滚圆柱。

「试试这个。」谢芷兰将第一个成品交给萧燧，她的眼圈有些发黑，但眼神亮得惊人。

所有人再次屏息凝神。手摇机构再次启动，唱针落下。录音过程顺利，那黑色滚筒表面留下了比锡箔上更清晰、更深刻的纹路。

轮到放音。

汪大猷深吸一口气，摇动手柄。读针滑入那螺旋状的黑色沟槽。

「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

周麟之的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比锡箔时代更加清晰、饱满，背景噪音显著降低。更关键的是，他们反复播放了数十次，上百次……那黑色的滚筒依旧坚固，纹路清晰，声音质量几乎没有衰减！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熊克看着记录本上稳定的数据，激动地喊道。这种被他们暂时命名为「黑胶」的滚筒，其耐用性远超锡箔，足以支撑商业化的重复播放。

萧燧看着谢芷兰，眼中充满了敬佩与骄傲。他知道，是她的智慧和坚持，为这留住声音的梦想，铸造了最坚实的基石。

一段新的传奇，伴随着这略显粗糙却石破天惊的《采莲谣》，正式奏响了序曲。萧燧不仅留住了声音，也终于，触动了那位「璐珞伯」沉寂已久的心弦。

数日后，首相官邸。

方梦华仔细聆听着谢芷兰的汇报，手中把玩着那个乌黑的「黑胶」滚筒。当留声机里再次传出那清晰稳定的《采莲谣》时，她微微颔首。

「所以，光影可定格于赛璐珞，」方梦华放下滚筒，目光锐利地看向谢芷兰，「声波亦可镌刻于此‘黑胶’之上。芷兰，你与萧燧做得很好。」

谢芷兰压下心中的激动，沉稳应答：「皆是首相指引，与团队合力之功。」

方梦华站起身，踱到窗前，望着窗外金陵城的景象，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开创历史的重量：

「既然动静已可分别留存……那么，让它们合而为一，如何？」

谢芷兰一怔，随即一个惊人的构想在她脑中炸开。

方梦华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如同她第一次提出蒸汽机、电力时那般的光芒：「以连续的照相之术，将人物动作逐格摄于赛璐珞胶片之上，再以电力或发条驱动，使其以极快速度连续闪现，利用人眼视觉暂留之特性，形成活动之影像。同时，以这留声机之术，将对应之声音同步记录于黑胶滚筒或未来更佳之载体上，在放映影像时同步播放……」

她顿了顿，说出了那个必将震撼未来的词汇：「此物，可称之为——‘电影’。」

谢芷兰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将活动的画面与同步的声音结合在一起？这已超越了单纯留住某一瞬间或某段声响，这是在尝试复现一段完整的生活切片！

「此事，可立为‘光影声动’项目，由你与萧燧牵头。」方梦华下达了指令，「所需资源，优先调配。本座要看到的，不仅是被定格的山河，被留存的声音，更要看到能说会笑、能歌能舞的‘幻影人生’。」

「是！」谢芷兰深深一礼，心中澎湃如潮。她知道，一个前所未有的、融合了光学、化学、材料学、机械工程与声学的宏大课题，即将在她和萧燧手中展开。留声机的成功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更波澜壮阔时代的起点。

电影的时代，即将在金陵城，拉开它神秘的帷幕。而她和萧燧，将是这帷幕最初的拉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