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徐述拜师(2/2)
约莫十二年光景他再度落第路过钟陵,又与云英不期而遇。见她仍隶名乐籍,未脱风尘,罗隐不胜感慨。
更不料云英一见面却惊诧道:“怎么罗秀才还是布衣?”
罗隐便写了这首诗赠她。
见到徐述如此消沉,陈凡这一刻的心里觉得,原来自己九十七名的成绩也不是那么不可以接受了。
他这一路过来顺风顺水,从府试一路高歌,两年时间便考中了进士。
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跟徐述的失意相比,他无疑是幸运的那一个。
想到这,陈凡心中对徐述此刻的遭遇更加惋惜了。
“其实徐兄的文章,在下也曾看过,说实话,文章的火候已经到了,但就差那最后一步。”
徐述听到陈凡的话愣了愣。
他的眼中,陈凡有两个身份,一个是在杨廷选二衙中,那个小小的童生;第二个就是自己儿子的老师。
在心理上,他还是觉得自己无论是家势、地位,包括举人的身份,都是远远压过陈凡一头的。
但听到陈凡的话后,他突然醒转过来,站在眼前的陈凡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童生了,家势这些不论,人家的功名已经超过了自己,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进士。
徐述这种心理其实很好理解。
在另一个时空的职场中,昨天可能还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新人,没过两年人家就提拔上去了。
可那时候的自己还沉浸在过往中,见到谁都会说,那个谁谁谁,当年还是我徒弟呢。现在出息了,都成我领导了。
往往说这种话的时候,语气中还带着一丝调侃和不屑。
不能说这种行为是对的,但这种行为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人对于自己身份的被动转换,有的时候就是很木讷。
可当徐述认识到这一点后,他终于正色躬身行了一礼道:“还请文瑞教我。”
陈凡连忙摆手笑道:“徐兄,不敢说教,你不过只缘身在此山中罢了,《中庸》有言,致广大而尽精微。徐兄你的文章或许格局开阔,学问渊博,但最关键处还缺乏些许微妙神采,通俗些说,就是少了点点睛之笔,往往这点【精微】之差,就能导致平庸与卓越的天堑啊!”
徐述想了想还是不得其中三味,于是又请教道:“文瑞能不能说细一些?”
陈凡沉吟片刻后道:“譬如以【君子慎独】为题。”
“广大之文,四平八稳,引经据典,展现出的是学识的渊博和严谨的结构。”
譬如破题。开篇点题,阐明【慎独】是君子修养的核心,承题引《大学》、《中庸》中的相关章句,比如【莫见乎隐,莫显乎微】、
徐述想了想,不由大惊失色,刚刚听到这个题目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东西,就是陈凡刚刚说出来的。
陈凡又道:“以徐兄的思路,我估计起讲会从史书中举例,比如东汉名臣杨震的【四如拒金】,证明慎独是廉洁自守的根本!”
徐述眼睛渐渐瞪大,不可思议道:“确实!这题我之前作过,就是用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个典。”
陈凡笑了笑,他当然没看过徐述的这篇文章,只不过他从徐述过往的文章中,已经找出了对方的写作规律,听起来玄之又玄,说破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徐述原本已经【死掉】的心,如今重新火热起来:“请教陈兄,若你来写,会怎么写呢?”
陈凡没有在意他称呼上的变化,笑了笑道:“写这种文章,最重要的是对题目有更深一层的、发自内心的洞察和体认,并且能用精准、传神的文字表达出来。”
平庸的论述会说:“小人独处时便会放纵欲念,君子则不会。”
精微的论述则云:“然人之独处,其心最难欺者,非鬼神,乃自身。一念之苟且,虽无人见,而此心之不安、之愧怍,已如影随形。慎独之难,非难于克制言行,实难于照见并安顿此心深处之微澜。是故君子之学,非为避人耳目,实为求内心之澄澈与安宁。”
说完后,陈凡反问徐述:“徐兄,你发现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徐述心中好像抓到了些什么,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惊喜道:“后者没有停留在道德说教的层面,而是深入剖析慎独时内心的真实挣扎和心里微妙的活动,真正点出了慎独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人心的安宁,文瑞这段话对人性的体察,让道理变得直击人心,真实可感!”
陈凡听完后拍掌大笑:“我早说过小石公的文章火候已到,只要稍一点拨,立马融会贯通,下一科,小石公必然高中,而且在二甲之前,我可与小石公打赌。”
徐述闻言,心中被浇灭的斗志重新燃起,突然,他单膝跪地,抱拳哽咽道:“谢过老师。”
陈凡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道:“徐兄,你我平辈论交,我怎当得起你如此大礼?”
徐述不肯站起,诚恳道:“所谓一字师为一世师,从今天开始,我与徐拯都要叫您老师才是。”
其实让徐述更加感动的是,陈凡已经考上了进士,在刚刚他悄悄将“文瑞”的称呼变成了陈兄。
而自己敬陈凡一尺,陈凡便敬他一丈,转头又称呼他为“小石公”,他徐述钦佩的是陈凡的学识,但更让他倾心的是陈凡的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