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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3??章 根(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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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扎在土里才稳当……”安娜的声音像冰碴摩擦。

谢尔盖看见亚历克谢,哭喊起来:“他们……他们说修表是罪过!要我回工厂……”

亚历克谢拔出工具刀冲过去。刀穿过安娜的鬼影,却砍在犁上,火星四溅。彼得的鬼影转过身,没有脸,只有黑洞洞的嘴:“叛徒?这里没有叛徒,只有根。”他挥动镰刀,刀刃竟割裂了空气,发出刺耳的嗡鸣。亚历克谢感到脚踝的橡皮筋被猛地一扯,整个人飞出去,撞翻了木犁。黑土撒了一地,竟在地板上长出绿苗——短短几秒,铺子变成了微型农庄,土豆藤蔓缠住他的脚踝。

“看!”彼得的鬼影指向藤蔓,“这才是正经活计!”

亚历克谢挣扎着,藤蔓越缠越紧。谢尔盖想帮忙,却被安娜的煤油灯照住,动弹不得。绿焰中,谢尔盖的影子开始扭曲,变成扛麻袋的工人。亚历克谢知道,如果藤蔓长进谢尔盖的骨头,他也会变成另一个“根”的囚徒。他咬破舌尖,用血在掌心画了个粗糙的十字——不是圣像的十字,是布尔加科夫笔下那种荒诞的、对抗荒诞的符号。

“不是根!”他嘶吼,声音盖过藤蔓的窸窣,“是断层!你们的经验……过时了!”

彼得的鬼影晃了一下。镰刀停在半空。

“五十年代能指导八十年代?”亚历克谢继续吼,血从嘴角流下,“拖拉机修得好,就能修电子表?集体农庄的‘人情’,能换外汇券?你们不是为我好——是把我的命,钉在你们的棺材板上!”

安娜的煤油灯突然熄灭。鬼影发出一声尖啸,像冻土开裂。藤蔓枯萎了,露出底下真实的地板。谢尔盖瘫倒在地,影子恢复正常。彼得和安娜的鬼影在消散前,最后转过身。这一次,亚历克谢看清了——他们没有脸,只有两片空白,像被时代抹去的旧照片。

“根……”安娜的残音飘散,“……断了……”

鬼影消失了。铺子里,电子表的滴答声重新响起。谢尔盖爬起来,脸色惨白:“它们……它们还会回来吗?”

亚历克谢摸着脚踝,勒痕还在,但橡皮筋的拉力轻了,像一根松弛的旧皮筋。“会的,”他喘着气,“只要断层还在……”

他以为自由了。可当晚,小屋的煤油灯突然变成绿焰。安娜的声音在墙里回荡:“……修表铺子?瓦西里同志说要查封……”亚历克谢砸碎灯泡,黑暗中,橡皮筋却勒得更紧。他明白:鬼魅不会消失,因为断层是活着的伤口。父母的爱是真实的,可当它变成橡皮筋,托举与束缚就只在一念之间——他们站在梯子底层,向上拉是徒劳,向下拽却轻而易举。

他决定回下诺夫哥罗德。不是投降,是清算。必须找到橡皮筋的源头,在断层最深的地方割断它。

下诺夫哥罗德的农庄在伏尔加河支流旁,离诺夫哥罗德城一百公里。雪橇碾过冻土,车辙像伤疤。亚历克谢坐在老农的雪橇上,风像刀子割脸。远处,农庄的土屋蜷缩在雪地里,烟囱冒着稀薄的烟。彼得和安娜就住在那里,守着集体农庄解体后剩下的半亩薄田。

农庄比记忆中更破败。土屋的木墙裂着缝,像老人干裂的嘴唇。亚历克谢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看见彼得正用镰刀砍冻土,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安娜在屋檐下搓麻绳,手指冻得发紫。他们抬头看见亚历克谢,没有惊讶,只有麻木的平静。

“回来了?”彼得扔下镰刀,声音像冻住的河,“土里能长出金子。”

亚历克谢没进屋。他站在院子中央的雪地里,脚踝的橡皮筋绷得发烫。“我要割断它。”他说。

安娜停下搓麻绳,麻线从指间滑落。“割什么?”

“橡皮筋。捆在我脚踝上的。”亚历克谢指向自己的腿,“你们捆的。以为是为我好,其实是断层——你们的经验,过时了。”

彼得的脸抽搐了一下。他弯腰捡起镰刀,刀刃映着雪光。“过时?你爷爷用这把刀……”

“爷爷用刀,不是为了让我也拿刀!”亚历克谢打断他,“时代变了!终身雇佣制没了,包分配没了,连‘三胎’都从罪过变成勋章了!你们还在用五十年代的尺子量八十年代的深渊!”

安娜突然扑过来,枯瘦的手掐住他脖子:“你得有根!”

亚历克谢没躲。橡皮筋勒进骨头,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可这一次,他看清了真相:束缚他们的不是爱,是恐惧。父辈恐惧变化,于是把子女绑在熟悉的坟墓里。他掰开安娜的手,声音轻得像雪落:“妈,根不是捆住脚的东西。是长在心里的……能让你站稳,也能让你走远。”

他转身走向农庄边缘的旧教堂。那是东正教废弃的小礼拜堂,木头被风雨蛀空了,圣像壁只剩灰烬。彼得和安娜跟在后面,没说话。雪地上,三行脚印并排延伸,像三条绞在一起的绳子。

教堂里,寒气刺骨。亚历克谢跪在焦黑的圣像前,摸出工具刀。刀刃映着月光,冷得像冰。他卷起裤管,露出脚踝——橡皮筋在皮肤下凸起,像一条青黑色的活蛇。彼得和安娜站在门口,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缠在柱子上。

“割吧。”彼得的声音沙哑,“看看根断了,你还能不能走路。”

亚历克谢闭上眼。不是为恐惧,是为清醒。他想起布尔加科夫的魔鬼:真相往往藏在荒诞的镜子里。父母的爱是真的,可当它变成橡皮筋,就扭曲了。健康的亲子关系需要“仕途距离”——不是审判父母,是重构自我认知。角色的权利,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刀尖抵上橡皮筋。它滚烫,带着活物的脉动。

“等等!”安娜突然冲过来,跪在他身边。她没碰刀,只是颤抖的手指向圣像壁后的角落。那里,月光照出一团模糊的东西——半截腐烂的皮筋,一端系着块生锈的犁铧,另一端……系着彼得和安娜的脚踝!皮筋早已断裂,断口参差不齐,像被野兽啃过。

亚历克谢愣住了。彼得苦笑:“五十年代……集体农庄分犁铧。队长说,‘捆住脚,根才稳’。”他扯了扯自己脚踝上的断皮筋,“后来……它断了。可我们忘了松开。”

真相像闪电劈开迷雾。橡皮筋从来不是单向的!父母也被自己的“橡皮筋”捆着——捆在集体农庄的冻土里,捆在过时的经验里。他们干涉子女,是因为自己从未真正“割断”。断层是代际的瘟疫,父母是第一批病人,却把病菌传给儿子。

亚历克谢的刀垂下来。他轻轻握住安娜枯瘦的手:“妈,你们的皮筋……断了。可你们没松手。”

安娜的眼泪砸在雪地上,瞬间结冰。彼得转过身,肩膀剧烈抖动。月光下,他们脚踝上的断皮筋在风中飘荡,像两条死去的蛇。

亚历克谢站起身,走向自己的橡皮筋。这一次,他没用刀。他双手抓住它,像扯断一根旧麻绳。没有剧痛,只有一声微弱的“嘣”,像冻土开裂。皮筋断了,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教堂的寒气里。

他迈出教堂。雪停了,月光照亮伏尔加河支流。冰面下,黑水在流动。脚踝轻了,可大地依然寒冷。他回头,彼得和安娜还跪在教堂里,影子缩成小小一团。没有鬼语,没有影子。只有风雪中,真实的沉默。

回到诺夫哥罗德,亚历克谢重开了修表铺。谢尔盖成了合伙人。生意不好不坏,电子表总坏,但总有人来修。有时深夜,他还会感到脚踝一紧——橡皮筋的幻痛。他知道,断层不会消失。时代的雪橇还在冲下陡坡,把旧经验碾成齑粉。可现在,当彼得打来电话唠叨“拖拉机才是正经”,亚历克谢会说:“爸,修表铺子今天修好三块表。”当安娜问“邮局姑娘怎么样”,他会笑:“妈,我买了新工具。”电话挂断,橡皮筋的拉力轻得像一阵风。

一个雪夜,他独自在铺子工作。铜钟的滴答声填满房间。窗外,诺夫哥罗德的灯火在雾中晕开,像一群不肯闭上的眼睛。他摸了摸脚踝,那里只有一道淡白的疤痕,像雪地里融化的水痕。

“根断了,”他对着空气说,声音很轻,“可树还能长。”

话音未落,煤油灯突然泛起绿光。亚历克谢没抬头。他继续拧紧一颗微小的螺丝,动作沉稳。绿光摇曳中,彼得和安娜的影子在墙上一闪而过——没有镰刀,没有煤油灯,只有两个模糊的轮廓,静静看着他工作。然后,影子消散了,灯焰恢复了正常的黄色。

亚历克谢放下螺丝刀,走到窗边。雪又下了起来,无声地覆盖着石板路。远处,伏尔加河的雾气在流动,裹挟着冰碴,奔向看不见的远方。脚踝上,那根橡皮筋的幻痛又来了,很轻,像一句遥远的叮咛。

他忽然笑了。这是与生俱来的胎记——提醒他来自何处,却不必死于何处。他转身回到工作台,铜钟的滴答声里,时间正一格格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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