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旧铃(1/2)
白子画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在睡梦中似乎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手臂随着翻身的动作极其自然地向外侧舒展。那只垂落的手也随着身体的轻微转动,向前滑落了一寸。
指尖,不偏不倚,轻轻点在了蟒蛇靠得极近的、覆盖着冰凉鳞片的三角形头颅侧颊上。
一点温热,猝不及防地落在冰冷的鳞片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蟒蛇盘踞的身躯骤然僵硬,如同被无形的雷电击中,竖瞳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是惊愕,是猝不及防的慌乱,还有一丝被骤然触碰的怒气。它猛地昂起头颅,身躯弓起,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低沉的“嘶——”声,带着强烈的警告与驱逐意味。
暗紫色的鳞片在阳光下绷紧,反射出冰冷刺目的冷光。
白子画的心跳停滞了一瞬。
一切发生得极快,仿佛只是一个沉睡之人无意识的触碰。
矮榻旁,巨蟒高昂着头颅,竖瞳锁着榻上依旧“沉睡”的白衣身影。冰冷的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在白子画身上寸寸刮过。
呼吸,被刻意压得绵长而均匀。
一秒,两秒……
时间在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僵持中缓慢流逝。
哼唧兽似乎被那骤然降临的冰冷杀意惊醒,小脑袋猛地从窝里抬起,茫然又惊恐地望向矮榻方向,身子又开始瑟瑟发抖,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许久过后,也不知为何,那锁定在白子画身上的、充满审视与暴戾的目光,缓缓地移开了。
蟒蛇高昂的头颅一点点垂落下来。紧绷如弓弦的身躯,也如同被抽去了某种力量,极其缓慢地重新放松、盘踞。
竖瞳里的暴戾光芒如同退潮般渐渐熄灭,重新沉淀为深不见底的漠然。只是这一次,那漠然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
它没有再尝试靠近矮榻边缘,也没有立刻返回高悬的房梁,就那样盘踞在距离矮榻几步远、被阳光和阴影分割的地板上,三角形的头颅重新搁回自己盘起的身体上,熔金竖瞳半阖着,仿佛陷入了某种深沉的、连它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思绪。
那股笼罩绝情殿的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只留下沉重的余韵在空气中无声震荡。
矮榻上,白子画依旧“沉睡”着,呼吸平稳。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短短一瞬的触碰和随之而来的对峙,让他心绪又多大起伏。
指尖残留的冰凉坚硬触感,和那冰冷的目光,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感知里。
试探的边界,在无意中被触碰,又在无声的僵持与退避中,重新划下了一道更深、更模糊的刻痕。
阳光继续移动,将蟒蛇盘踞的暗紫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也投在矮榻边沿。一蟒一人,一个在光下沉默,一个在“梦中”沉寂,相隔几步,共享着同一片空间的阳光与寂静,却又隔着无法言说的山海。
绝情殿的空气,重新沉静下来,比之前更重,更沉。
蟒蛇盘踞在光与影的分界线上,头颅深埋,如同凝固的玄铁雕塑。
方才那无意的触碰,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想象中剧烈。
蟒蛇没有离开,也没有攻击,只是退回了那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陷入一种沉重的、连它自己似乎也无法理解的沉寂。空气中无形的弦绷得更紧了。
白子画维持着沉睡的姿态,直到窗外日影西斜,暖意褪去,殿内光线转暗。他方似被凉意侵扰,自然地翻了个身,面朝内侧,缓缓睁开了眼。
视线落在榻内侧的雕花木纹上,眸底一片沉静,唯有袖中的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
哼唧兽终于敢从窝里探出头,小眼睛惊魂未定地瞄了一眼蟒蛇的方向,又飞快缩回去,把自己团得更紧。
一连数日,绝情殿笼罩在一种近乎凝滞的低压中。
蟒蛇依旧盘踞在房梁那片区域,却比之前更深地缩进阴影,几乎与沉木融为一体。它不再挪动位置追逐阳光,也不再投下任何带有情绪的目光。呼吸声微弱得近乎虚无,仿佛真的化作了殿宇的一部分,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存在”。
白子画如常起居。晨起练剑,剑气清冷,划破庭院薄雾。处理卷宗时,笔尖沙沙作响。翻阅古籍,指尖滑过泛黄的纸页。他的视线偶尔掠过房梁,停留片刻,又平静收回。他不再尝试放置任何东西,连哼唧兽也彻底偃旗息鼓,只敢在远离房梁的角落活动。
沉默成了唯一的语言。笙萧默再来时,只在殿门口站了片刻,感受到那股比冰雪更冷的沉寂,终是叹了口气,未发一言地离去。
白子画取出那块包裹着蓝色花瓣碎片的素白丝帕,置于案头。清冽的气息已淡至几不可闻,却总在鼻端萦绕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感,如同雾中看花,难以捕捉。
他翻阅典籍的动作更勤,目光扫过那些关于洪荒异兽、奇花异草、乃至失落神族的记载,试图在浩如烟海的文字里,寻到一点能与眼前之物对应的线索,却总是徒劳。它和它的花,都像是独立于认知之外的谜。
这沉寂在一个落雨的黄昏被打破。
雨丝细密,敲打着琉璃瓦,织成一张朦胧的帘幕。天色早早暗沉下来,殿内烛火初上,在墙壁上投下跳跃的光影。
白子画坐在灯下,正专注地修复一枚光泽黯淡的旧宫铃。铃身小巧,刻着简单的流云纹,正是花千骨当年所佩之物。他指尖凝着极细微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温养着铃身内里细微的裂痕,神情专注而沉静。这几乎成了他排遣孤寂的一种习惯,在修复的专注中,似乎能短暂触碰到一丝往昔的温度。
哼唧兽蜷在离他不远的地毯上,抱着一个松果磨牙,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