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病菌猎手(1/2)
柏林的雪是碎盐色的,像被狂风揉碎的冰晶,簌簌落在罗伯特·科赫实验室的窗台上,积成薄薄一层,又被窗缝漏出的暖气烘成半融的水痕,在玻璃上蜿蜒出蛛网般的纹路。实验室的木窗棂结着霜花,将窗外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白,只有远处教堂的尖顶刺破雾霭,像根冰冷的银针,扎在铅灰色的天幕上。
我们站在黄铜显微镜前,镜筒里的载玻片泛着冷光,那些被苯胺染料染成紫色的结核杆菌,在放大一千倍的视野里像串凝固的珍珠——却不是温润的珠光,而是带着金属冷芒的尖锐颗粒,细胞壁上的纹路像刀刻的战壕,藏着能啃噬肺叶的獠牙。量子分析仪的屏幕在阴影里亮着,幽蓝的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杆菌的细胞壁结构正在缓慢变形,像一群披甲的士兵在调整盾牌的角度,每一次分子层面的颤动,都意味着对宿主更深的适应。
左克的感知网在实验室里铺展开,淡蓝色的光丝比蛛丝更纤细,缠上一排排玻璃培养皿。培养皿的标签用红墨水写着编号,从“1”到“83”,像一串凝固的血珠,记录着科赫分离病菌的历程。“他已经追了这些小东西三年了。”左克的指尖划过光膜,上面浮现出菌株的繁殖图谱,每一条陡峭的曲线都对应着一个病例,“恒温箱里的第十代纯培养物,是从一个肺结核病人的痰里提取的——那病人咳出来的痰里,每毫升就有上百万个活菌,像把肺叶嚼碎了混在唾沫里。”光丝突然在某个培养皿上收紧,那里的菌落边缘泛着诡异的荧光,“这株变异了,它的代谢速度比其他菌株快三成,像匹脱缰的野马。”
海伦的光带轻轻落在科赫的牛皮笔记本上,封面已经被药水浸得发褐,边角卷成了波浪。她的旋律变得轻快,像指尖划过琴键的琶音,光带顺着纸页上的病菌图谱跳跃,那些用铅笔勾勒的杆菌轮廓,有的像弯曲的逗号,有的像折断的细针,在光带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顺着纸面缓缓蠕动。“他在和它们说话。”海伦的声音里带着惊叹,光带里浮现出科赫工作的剪影:凌晨三点的实验室,煤油灯的光晕在他发间跳动,他正用镊子夹着几乎看不见的菌膜,往培养基上转移,手指被染液浸得发蓝,指甲缝里永远嵌着洗不掉的紫色痕迹;显微镜的目镜被他的额头磨出了包浆,旁边堆着吃剩的黑面包,已经硬得能硌掉牙。
扁鹊拿起一个培养皿,对着从窗缝挤进来的微光倾斜,皿底的菌落呈灰白色,边缘像被虫啃过似的不规则,中心微微凹陷,像一片萎缩的肺叶。他用指尖轻轻敲了敲皿壁,菌落上腾起细小的粉尘,在光线下闪烁。“这邪物比霍乱弧菌更阴狠。”他从药囊里倒出些川贝粉末,用银勺舀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撒在菌落边缘,粉末接触到菌膜的瞬间,那里的灰白色立刻黯淡下去,像被泼了墨,“霍乱是来势汹汹的洪水,这东西却是钻进墙缝的白蚁,白天不动声色,夜里一点点蛀空你的骨头。你看,它能在干燥的痰液里活半年,风一吹就飘到别人肺里,比瘟疫还难缠。”
杰克·伦敦靠在冰冷的实验台上,台面上的铁架台被他的肩膀撞得叮当响。他手里转着把折叠刀,刀刃反射的光在培养皿上跳着碎步,像在丈量这些微小杀手的领地。“昨天在腓特烈医院看到个矿工,”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黄浊的痰落在石板地上,很快结了层薄冰,“肺烂得像块泡发的海绵,每喘口气都带着血沫子,医生就往他嘴里塞吗啡,说除了让他少受点罪,啥办法没有。”他突然用刀背敲了敲显微镜,“科赫说他能找到杀死这些小东西的法子,真能成?我见过太多说大话的人,最后都被这病拖成了皮包骨。”
实验室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瞬间吹散了空气中的药味。科赫站在门口,黑色大衣上落满了雪,像裹了层糖霜,他的胡子上结着冰碴,呼吸时喷出的白气在鼻尖凝成小雾,手里提着的保温桶上结着层薄冰,桶沿的铜扣冻得发僵。“刚从郊区的疗养院回来。”他跺了跺靴子上的雪,冰粒落在地上噼啪作响,“那里的病人把痰咳在手帕上,塞在口袋里捂了三个月,我取样本的时候,手帕都硬得能立起来——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打开保温桶,里面整齐地码着十几个玻璃试管,管壁上贴着用铅笔写的标签,“活菌数只少了三成,这些小东西在低温下比在人肺里还精神。”
他走到显微镜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试管,用吸管吸了一点浑浊的菌液,滴在载玻片上,动作轻得像在给婴儿喂奶。“你们看。”他转动调焦旋钮,镜筒缓缓下降,“它们在找温暖的地方扎堆,像一群怕冷的虫子。”显微镜下,那些紫色的杆菌正顺着温度梯度移动,朝着载玻片中央被体温焐热的区域聚集,形成一道肉眼难辨的暗线。
我盯着分析仪的屏幕,三维模型里的杆菌正在形成微小的肉芽肿,那些由免疫细胞包裹的菌团像一座座堡垒,表面布满了能抵抗药物的蛋白膜。“爱德华的团队做过模拟。”我的指尖在光屏上滑动,模型立刻分解成分子层面的结构,“它们能感知宿主的体温变化,在37c时活性最高,一旦免疫系统启动,体温升高到38c以上,就立刻躲进肺叶的褶皱里筑巢,等体温降了再出来作乱。”模型里的肉芽肿突然破裂,释放出大量杆菌,像守军打开了城门。
科赫突然按住我的手腕,眼睛死死盯着显微镜,呼吸都屏住了。“看!”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苯胺染料让它们显形了!”镜筒下,紫色的杆菌在淡蓝色的背景里无所遁形,连细胞壁上的细微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有的正在分裂,有的正拖着细长的尾巴游动,像一群被突然照亮的幽灵。“以前总找不到它们,”他抓起铅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勾勒,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原来它们躲在细胞里,像藏在墙壁里的耗子,把好好的肺叶蛀成筛子!”
左克的感知网突然剧烈震颤,光膜上的温度曲线像被扔了块石头的湖面,猛地往下凹陷。“恒温箱在降温!”他冲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寒风像刀子似的扎进来,“是教会的人!”窗外,几个穿黑袍的人正往实验室的铁皮烟囱里塞冰块,白色的蒸汽瞬间变成了白雾,“他们举着十字架,说这病是上帝的惩罚,研究病菌就是对抗神意!”
杰克·伦敦“哐当”一声拽开实验台的抽屉,抓起里面的斧头,斧刃上还沾着上次劈柴留下的木屑。“这群蠢货!”他一脚踹开木门,雪沫子跟着他的脚步飞进来,“上帝要是真管这事,就不会让那么多孩子咳着血等死!”门口立刻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黑袍人的呵斥、斧头柄砸在石地上的闷响、还有十字架摔在雪地里的脆响,像一锅沸腾的乱粥。
科赫却像没听见似的,依旧趴在显微镜前,用吸管往培养基上滴加菌液。“别管他们。”他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我刚发现,这些病菌怕阳光。”他指着窗外被雪擦亮的天空,“用棱镜把太阳光分成七色光,紫外线下,它们活不过十分钟。冬天日照短,所以病人总在这时候加重,夏天就好得多——这不是上帝的惩罚,是自然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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