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舞贪生（2/2）

不远处传来几个年轻人捏着嗓子着急的叫声，我顺着声音方向看去，三个穿着礼神殿学服的男子正朝着我的方向比划着。

当然不是在叫我，而是我身边站着的一位小公子，显然他是真的没有听到大家在叫他，还直愣愣地盯着台上。他是不知，这满座期盼与惊喜可都攥在他一人手里。

我顺手戳了一下小哥后腰，“哥们儿，是你！”

“啊？”

“啊。”

“啊！”

这个名叫商陆的小公子怕不是个傻子吧。

“商陆！摇铃！”我又补了一句。

还是命令好使，小公子总算反应过来。

终于，惊起四座的一声铃响顺着牵动的红绳流转到旋砚台中央的合欢花苞中，红石娘子便在这千呼万唤中妖娆而出，举手拟花又一处银铃被牵动起来。

合欢花开，玲珑舞起，四座红线牵，袅袅盈盈动八方。

说起娘子的舞，就像谈起山人的画和昔川的颜，在人间皆可称得上绝色。红石的舞让人看到了一朵花的盛放，又好似一个凡人的降生，而那和着音律响起的银铃声便仿佛人生中的每一次哭与笑，花的枯荣和人的悲喜，在这一舞《贪生》中扬扬洒洒。

满座尽痴，山房弟子们以墨寄舞，用一百零八幅画像将红石娘子的曼妙舞姿写进了画里。

再看身边那个姓商的小公子，着礼神殿学服，看起来十七八年纪，定是还未学满出寺。他翘着嘴角，勒起腮边一处笑窝，呆呆入神地看着台上美娘，不用问，这定是红石的一个小迷弟，心魂都被那身着红衣的漂亮姐姐牵丢了。

而我心心念念盼着看到的却是即将登台的柳芽儿。真不知我是被什么迷了心窍，对那个小师妹竟然痴痴念念起来。

《贪生》的前半场是红石独舞，从花苞开始，到展瓣，生长，盛放，渐萎，最后凋凌，娘子以柔软细腻的舞姿展现着花的形态，时而含羞，时而娆娆，时而蓬勃向上，时而，休休息息……

直到，舞者身上红衣褪去，剥落的是花的一生，死去的是曾经的绽放，这世间一切活着的任其再是贪生，终将走向谢落。

八方四座惊起的掌声为这一舞《贪生》欢跃，观那满座落泪之人，该是皆从这玲珑舞中看见了自己或他人的生生死死吧。

这时，早已悄然来到每位持绳观客身旁的幻音坊弟子们接过观者手中的红绳，在悄寂后的第三声鼓响之时，弟子们齐齐牵拉，将台上红石娘子刚刚脱下的舞衣扯至空中，清脆的银铃声召唤着舞者的魂，仿佛在唤着死者前世的记忆。

换书师兄手里耍着一团火，从台下热烈的舞动而来。没想到，这个在我眼里算不上什么好人的师兄倒是身怀绝技。后来得知他是幻音坊火舞间的传承弟子，练的就是这个玩儿火的技艺。从里到外烧起的火球，被托在掌心，周身游走，舞者便在这火舞绕起的光圈里和律而动。周身涂了防火漆料，舞者并不会被灼伤，但旁者不知其理，因此，这火舞技便被观客当做神技一般看得拍手称绝。

火舞者一路舞至台中央，抛出的火球在触碰到红绳牵起的舞衣时，砰的一声，乍然腾起一道冲天火焰，红绳被瞬间烧断，响起的银铃声为这一身红色舞衣的蜕变奏和着灵动的音律。鼓乐声里，盼念眼中，舞衣在烈火中蜕了原本的颜色，荡然下落之时，场上不知何时上来的另一位舞者撒出一把金色粉末，熄了燃火，退去的火光中红衣变成了蓝衣，飘飘然盖在了一直蜷卧在台中央的红石娘子身上。

好一出变色换身，台下掌声雷动。我跟着众人拍起的双手，却在看清另一位舞者之时，停在半空。因那火舞之技看得入痴，竟未曾注意到这场上的另一位舞者正是我盼着念着的芽儿师妹。

接下来是《贪生》之舞的下半场，红石，换书，芽儿，三人成舞，皆着蓝衣，仿佛从水中走出的精灵，拟态世间的生生万物，鱼儿，鹿儿，鸟儿，在三人配合展动的舞姿中，枯谢的那一朵合欢花辗转归来，举手投足皆是被遗忘的前尘记忆，却又带着今生的新态。

浴火，蜕变，重生，这便是轮回的意义吧。

因见惯了世间万灵周转上山，入殿下山，我竟从未发现这人世的生死，轮回怎生写满了悲伤，悲得让人忍泪不禁，悲得让人心底震颤。转眼望去，寄墨宴的宾客们无不泪目，满座，都是见过生死之人吧。

却唯独，那手里空握依旧痴痴站着的商小公子，嘴角并未因这满宴的忧伤收了弧度，仍是翘着，笑着，看着台上的红石娘子。

嘿，这小哥儿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