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五章 叛徒（三）（2/2）
无一生还。这点他们都心知肚明。
“那么，我看失而复得的目标就不错。”波尔克掂了掂匣箱。
约克不可能放他离开：“你的同伴还在我手上。”他不知何时来到杀手身旁，这女人还在因混色而挣扎，无需费心控制。“我乐意交换人质，波尔克，你的礼物可以另想办法嘛。”
“她永远都是结社的同胞，是我们的，也是你的。”浅蓝西塔朝约克比出射击的手势，“感谢你陪我闲聊，但我得走了。”
……一道强烈的震波横扫而过，约克眼前一黑，失去了对身躯的操控。
等他重聚一些粒子，才发现杀手已干脆地回到了重生地。远比蜂巢坠落更剧烈的爆炸摧毁了墓园，密室连同文明展馆在高能冲击中化为废墟。
波尔克提起匣箱，明亮的通道在他身侧打开，终点是一架螺壳矩梯。
不是吧，还来？眼看无法阻止，约克想起和岩绘寻找桑德的管道之旅，不禁打了个冷颤。早知道我就答应“夜焰”的诱饵计划了。我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才带桑德逃离“夜焰”。女神在上，结社究竟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但下一刻，女神似乎听到了他的祈祷。矩梯通路忽然闪烁，仿佛接触不良一般，裂开道道不祥的漆黑间隙。
波尔克惊疑地后退。
……他的动作忽然静止，一层寒霜爬上皮肤。约克瞪大眼睛，看到波尔克手里的匣箱飘起来，飞回了自己身边。
“尤利尔？”他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
一只手扶住他。“那是谁？”岩绘问。短发索德里亚女性一手抄起匣箱，一边修补他的皮肤。“别担心，我们来帮忙了。”
约克清醒多了。福坦洛丝不可能有元素生命之外的客人，他告诉自己。是卫士到了。“你们？还有多少人？”
“我和茜茜。”岩绘的手艺无疑值得信赖，令他暂时恢复了活动能力。“不然你以为谁还能这么快赶到？”
约克希望她弄清敌情：“那家伙是高环无名者！”除了女王近卫，他想不到城里还有什么卫士能抓住波尔克，转职的鹿灵就够棘手了。“当心！他……呃，什么？”
交谈间，波尔克已摆脱了低温的影响，正要搜索对手的方位。然而他敏捷的反应和超越秩序生命的感知力覆盖周围，竟也瞧不见半点痕迹。
波尔克警惕起来。他比鹿灵卫丝珀狡猾得多，立即朝天射击。无形的波频向外扩张，再度掀起爆破般的气浪。
但下一刻，不等爆炸发生，一把调色用刀刺穿波尔克的额头，直将这小子钉在了地上。
更高位的神秘在西塔们的心头降临，收束起狂乱的气流，带来无法言说的重压。
『潜行协议：静默』
一位美丽的金红色女郎在波尔克面前现身。她的躯体如同拼接的多面体，极富层次感地匀速旋转，呈现出种种摄人心魄的奇异色彩。她松开调色刀，朝握柄用力一拍。
浅蓝色的光元素泉涌而出，波尔克试图阻止。他弓起手臂，但无论是神秘技艺、火种魔法、甚至蛮力硬拔，都只是徒劳。
缇茜亚诺丢下他，转身查看矩梯通路。她仔细端详另一边的景象，双眼闪烁，飞快地解析着落点环境。
在她身后，波尔克依然被牢牢钉在地上。那把调色刀形似画具，发挥了堪比尖锥的作用，但实则是法杖。
“热量魔方。”波尔克咬牙挤出这句话。他的语气中更多的是难以置信。“该死，你是女王近卫？”
缇茜亚诺头也不回。“破坏展馆，违法操作他人视晶，参与通缉犯集会……你将被判七百年以上的劳役，波尔克。若你仍要抗命，我不介意取消你的福坦洛丝居住权，判处永久流放。”
浅蓝西塔停顿片刻。“你抓不住我们！”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你是降临者的——”
话音未落，波尔克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消失不见。
这一次，连茜茜也没法阻拦。她皱眉打量他消失的地方，旋即扫视展馆的废墟，神色更加不快。
“那不是矩梯。”岩绘不确定地说。她猛松开手，差点让约克摔个跟头。后者委屈地望着她。
“未知手段。”茜茜同意，“我想要么那是他的恶魔技艺，要么就是他被同为恶魔的结社罪犯带走了。”
“菱塔能追踪到落点吗？”岩绘问。
“这得看他们了。”茜茜转向约克，他正试图将桑德从匣箱里倒出来。
“抱歉，这边有点故障。”橙脸人咕哝。峰回路转，局势陡变，而你们甚至没给我时间消化一下莫名其妙的事实。“我对追踪一窍不通。”
“是借助视晶。你和我通话后，视晶继续保存了多久？”
约克掏出了玻璃珠。这东西还是临走前，特莉安悄悄塞给他们的。我们本打算长时间隐居，不给任何人留下联系方式。
“我是菱塔的百年会员。”他颇有信心地说。
“太好了，下次加载压缩文件时借我用用。”茜茜捡回自己的调色刀，“克拉玛尔·罗格抱怨我占用公共线路很久了，连岩绘也被责备。真是没道理。”
莫非女王近卫也没有会员功能？约克大惑不解，也立刻问出了口。
“我曾经是。”缇茜亚诺没有隐瞒。她瞄一眼岩绘，后者别过头。“正如这孩子告诉你的，本人在最不成熟的时候，曾于隐形军团当职。我曾为大同盟效命，如今只对女王负责。你知道，这都是老故事了。”
约克努力翻找传承的记忆，试图寻得有关近卫缇茜亚诺阁下的痕迹。但就像在循环水道岩绘提及隐形军团故事时那样，除了他们主动透露的信息，他挖掘不到半点痕迹。
他衷心地赞叹：“你们真是人如其名，阁下。”
“没那么夸张。”茜茜微笑，“我现在是菱塔卫士。这份工作可比上一份轻松多了，我有大把时间精进画技。”
画技？约克无言以对。在闪烁之池，最好还是低调做人，否则波尔克的遭遇就是你的下场。
倒霉的熔金者，他们无疑做足了准备：精准的位置情报、炼金毒素和石化魔法，外加合金武装和人数优势，即便约克这样在诺克斯长久历练的高环佣兵也难以招架。毫无疑问，策划视晶爆炸案的波尔克是个犯罪天才。
但偏偏这么一队十拿九稳的行动组合，却在即将得手时遇到了退休的空境……
他不知道这座时尚之都还藏着多少像茜茜这样的族人。永生的西塔居住在安全的福坦洛丝，除了孕育出昼芯和熔金者结社那样的狂人，自然也会诞生秩序的守卫者。
“况且，我也不是真正的空境。”茜茜解释，“我重生过一次，之后再也没回到原本的神秘度。别看我把他吓跑了，但那恶魔只是高环。虽然火种的异常令他近似空境，环与空的差距依然及其巨大，即便恶魔力量也难以弥补。”
约克有些失望。他见过夜焰恢复力量的速度，也许那家伙只是特例？
这些疑问被他压在心底。“这就够了，阁下，感谢援手。我们只想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看得出来。若不是熔金者找上你们，我也认为墓园是个好去处。”缇茜亚诺指了指身后的废墟，“现在嘛，你们只好换个地方了。这次得更加小心，免得再走漏风声。”
约克提起匣箱，迟疑着开口：“这里面曾有一管变色颜料，但岩绘来过这里，说里面是空的。”
“什么牌子的颜料？”茜茜问，“如果可以的话，我的库存里就有你们需要的色彩。”
“不，我相信不是她。”约克说。岩绘的脸色好转了许多。“而且那是塑造皮肤的颜料，不是绘画啦。”
岩绘开口：“据我所知，你认得其他雕塑皮肤魔法的大师。他们有这样被你盘问么？”
橙光西塔答不上来。见状，她哼了一声，没再挖苦他。
要是我有尤利尔的圣经就好了。约克心想。那样就能判断谁是值得信任的朋友，谁在对我撒谎。后者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永远也不会伤害别人的信任。
“可能是你们前来墓园时，被熔金者的眼线察觉。”岩绘提出，“我想，你不会连乔装都没做吧？”
没错。也许小夜曲和雷金纳德都是熔金者结社的夜莺。虽然没证据，但这样想令他放松多了。
“桑德有件灰袍卫士的外套。”约克自己并不起眼，有时他会披上灰袍，将新生儿揣在口袋里。“但说实话？我不擅长干这个。如果颜料还在，我会给他换个颜色。”
“灰袍能掩盖身份，但并不能隐藏行踪。”茜茜指出，“你忘了吗？上次追踪桑德时，他在菱塔的监察网络中会是一路留下空洞的家伙。至于颜料，换色是个好主意。”
约克一耸肩：“就算东西没丢，我也想不到有什么好去处。”
两位女士对视一眼。缇茜亚诺用手指卷起耳边的一缕金红碎发：“我有个新点子。”
岩绘也问：“你听说过云域吗？”
“不。那是什么？高塔属国？”
她抓住他的手。下一刻，约克塑造皮肤的最外层元素开始弥散，形成非相干的游离态，又在火种的约束下保持着相对稳定的轮廓。
他试图维持自己的颜色，但无可避免地透明下去。而那些外显的感知逐渐消失：视觉、听觉、温度……以及物质带来的所有感受，都成为了过去。
我在压缩，他意识到。
魔力飞速消耗，约克仿佛沉入到池水之中，隔着水面遥望星空。不，那不是星空，而是又一脉水网……天地宛如银河般蔓延无尽，云团悬聚，星辰水脉则是网络交汇的节点。它们缠绕、扭结、跳动，垂落无限的帷幔，伸出无限的接端。
他自己也成了一滴水，一片云，一只纠缠的绳结，一串书写在勾连的命运脉络中的符号。
约克变成了被命名为『约克·夏因』的信息团。
『欢迎来到光点城。』岩绘说，『这里是静滞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