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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呜”床上的蒋迎谷噩梦一样瑟缩,满身酒气,脸颊撮红,双眼紧闭着,但皱着眉,睫毛颤抖。
可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看戏的殿下却眨眨眼,弯下腰来用手捉住她的脸颊。
初见的惊艳的脸庞,燕川挑一只眉,从层叠的广袖伸手把她掰过来,打量或者审视,声音低缓醇美:“小丫头,你可还记得什么”
蒋迎谷呆呆地抬头,脚在坏掉一只带子的凉鞋里瑟缩一下,磨破的长裙是地上脏污的水渍,眼神狼狈又惊惶:“我我什么也记不得”
“嗯。”燕川微笑,眉梢眼角都堆着暖意,用拇指指腹用力擦去她脸上的脏污:“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蒋迎谷我叫蒋迎谷。”许是燕川的声音安慰了她,她缓缓说道。
“迎谷不从这里来,却归于这里吗迎回五谷”她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好名字。皇兄今年得见报多收了几库麦粟。”
“皇兄我可以要这个丫头做玩伴吗”
那殿下转头懒笑,柔美干净的脸庞仿佛发光,一句话,便敲定了异相的生死。
燕川走在前面,带着笑把蒋迎谷领出牢房。
“我从没见过真正的地牢。”蒋迎谷也明白过来自己穿越的事实,低低念道。
“没什么好看的。”燕川笑道:“小丫头,看了会做噩梦的。”
“怎怎么可能呢我什么没看过。我们那里什么都有”蒋迎谷脑袋还抽痛,有点接受不了现在的情况,神情低落下意识反驳着。
“好吧好吧。”燕川虽然这么说着,但手却绕过来捂住她的眼睛,到她背后去,推她前进,一点不嫌她一身从牢房里滚了一圈回来脏兮兮。
“我真没什么我一点不会被吓到”蒋迎谷跟谁犟气一样道,好像不知道燕川公主的身份一样,鸡毛蒜皮也要反对,摇头想把她的手薅下来。
燕川也知道她正烦着,现在需要时间接受穿越的事实,于是完全不跟她一般见识,很顺毛地跟她解说:“好吧好吧,你听一听就好我们刚走过牢房左边那一间里的犯人已经死掉了。”
蒋迎谷一愣,不闹了。
“夏天天热,牢房水汽重,半天还没来得及狱卒检查尸体就已经腐烂了,腹腔里有粘液冒出来,很难看。”她坏心眼儿地详尽描述,腐臭的气味唤醒蒋迎谷的嗅觉,让她想象这尸体的场景。
电视里场景再恶心和猎奇都是假的,可她想象身边确实出现真的尸体,他或许一天前曾是活人,而现在静静躺在这里,脏污地散发恶臭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这味道很熏人,恶臭钻进她的鼻子。
蒋迎谷左半边身子忽然一层鸡皮疙瘩,一个哆嗦,心里有点闷得难受,她没吃饭,忽然胃里有点不舒服,就不再说话了。
“再走几步牢房就已经过了,我们要过刑房了。”她接着说。
“我我们家乡什么酷刑辣椒水老虎凳都不会惊讶到我”蒋迎谷给自己打气一样说到:“又不关我的事”
“是的,我们只是经过一下。”燕川帮腔。
“我们走过了一个鞭行架,上边有血迹,小心。”
蒋迎谷缩了缩脚。
“老虎登上还有个人他似乎昏迷了。”
蒋迎谷忽然听觉被刺激了,无形的破碎地传来。那个声音虚弱,隐含着绝望的痛苦。
“啊,这里有个吞油锅的人。”燕川声音轻松无所谓。
“我不知道什么是吞油锅。”蒋迎谷心里一紧。
“就是把极浓稠极浓稠的辣椒水烧得滚烫冒泡,用海碗盛上一大碗,掰开嘴固定好给人灌下去。”
燕川淡淡道。
但是那灼烧的水流声几乎带给蒋迎谷画面,还有吞咽间隙流露出的破碎的哀嚎,时时折磨着她的耳神经。
“这是个好办法对待乱党。”燕川捂住蒋迎谷眼睛的手指冰凉,一如她现在在蒋迎谷心里说话的不自觉无所谓的语气:“灌下去的时候他们挣扎,灼烧滚烫的辣椒水会在鼻腔和眼睛乱窜,他们眼球通红,且呼吸困难。有时候辣椒水会从五官眼里面流出来带着烧熟融化的。”
“并且烧开的辣椒会沿着食道流入灼伤所有经过的部位,然后从内腐蚀。他们会觉得有一把火,从心里烧起来了。很快就会服罪以求早死。”
燕川把她的眼睛捂得很紧,她什么也没看到。
可那些冰凉的言语却也出自燕川之口。
蒋迎谷呆呆走过去,耳边是久久不散的黑暗里的痛苦。
本该已经消散但如今在梦中重现,蒋迎谷才明白,它至今在自己心里响彻,提醒着她,一不小心,这是或许就是她的结局
“为什么从皇兄那里要你”
“为什么呢”燕川眼里露出怀念的神色,仰头认真道:“大概是因为你是我另一个世界的人吧”
蒋迎谷一惊,联想到自己现代人的身份去看她的脸色,才发现燕川似乎不是那个意思。
她摇摇头:“你很无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就像是稚子。我没见过你这种人。
我皇兄什么都懂,我的嫂子们各为其主,朝臣们自有自的考量。我们在一起假笑谈和,其实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就连我那个三岁的侄儿都知道人前耀武扬威等到皇兄来之后哇哇大哭扮可怜。”
“你确实不同。”她说着这话,直勾勾盯着蒋迎谷的眼睛,手指在前边虚晃一下,好像想要抚摸,好像沉溺在里边的甘醇的酒里,陶醉不已:
“我只看见了懵懂。”
“我活在一片冰原里。
可你就想冰面上开出的花
娇嫩又无辜。”
“我只是想要它一直一直开下去最好永远不要沾染上我的让人烦心的算计。”
“”蒋迎谷听完她的话,躲开她的手指,沉默一会,慢慢道:“可你却不知道花是没有能力开在冰面的。你们都是冰雪的旅人,只有它是花,她早晚冻死,或者被一脚踩扁。这是个错误。”
“漂亮的错误。”燕川立刻微笑回答,抚摸她的脸,带着醉人的温暖神情,看得蒋迎谷怔愣:“你没有能力叫自己活着,但是我有。”
殿下微微昂头,显得有一丝倨傲自持:
“我可以用剑开凿火,我可以勒令雪花停止飘扬,我可以围出护城河为了保护唯一的光。”
蒋迎谷久久沉默。
言语在喉咙里打转,忽然她深吸一口气,还是说出来:
“所以那么你便成了唯一可以杀掉我的人啊”
长久的裂痕她一直以来的阴忧,斩断情缘的咒语
你是唯一可以杀掉我的人
掠食者可以和食物做朋友吗掠食者做得到,她的朋友做得到吗
她是知道这句话威力有多大,这是直接撕破脸皮,划开两人那么多温情的相处和感情,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事实:她们的身份决定了她们的感情从不平等,是一人的绝对控制,和一人的绝对服从。
她想象燕川对她震惊,失望,或者甚至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