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2)
小路还真回来了。繁老头抽着纱布说,我就猜。
路之眨了下眼睛。过了那么久,他好歹有了和姚一对视的勇气;不料姚一早就在等待他的目光了,一对黑眼睛把所有微弱的波动都吸了进去,化为自己的隐忍。路之移开视线,怔了好半天,直到繁老头把纱布递到他眼前:小路来试试?
唔不了。路之摸了下鼻尖,庆幸姚一总算松了手。
他逛了逛兀屋子,最后来到堆满了碎料的桌子前面,跟故友久别重逢似的,感到了被薄薄的陌生感分开的亲切。
你送小路回去,我也跟着吧。轻车熟路,繁老头给姚一涂药,屋子里几天没人,怪冷清。小繁那儿我也不好去,毕竟是姑娘自己的家。
造一艘新船吧,姚一说,小路和我祖爷爷他们闹翻了。路之哽了一下,又听姚一道:我可都看见了天破了,我挂在墙壁上偏偏头,什么都看得到。路之的眼睛不自觉地弯了一下,算是把他和姚一之间最后一根不在位的弦搭了回去。
倒带一样的平静。
没有后退一步,但也没有向前。
煤灰般的雪,不冷,不足以逼着人拥抱取暖。
所以路之都怀疑夜里姚一那个吻的真实性。路之半夜听见开门的声音,坐起来,发现不是有人要出去,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
姚一扛着匕首,身上披挂有晚间森林里的冷气;好他在心里还是一腔热血,路之点亮一盏灯的时候,不至于在他的眼睛里面看见一挂冰棱。
你怎么出去了?
找树去了。做一条比他们更大的船。姚一说。
这么希望我快点走啊。路之没坐多久,把灯吹了,面墙去躺着,自己都能听见自己话里的味道了,大半夜都要赶工。睡不着。他感觉到姚一还在旁边,没走,而且我顺便去看看树藤什么的能不能代替线。
能吗?
不能。合再多股,也一缝就断。试了很多次。
怎么会睡不着,白天你已经很累了吧。繁爷爷不是都说了吗,闹事的人也干不出别的事情。
说着说着,路之自己的睡意也淡了,干脆坐起来抱着膝盖:当年我不也让您老人家很费心吗。事实证明游荡者要是聪明到极致,你管也管不住嘛;再说我这种你根本不用管,因为自己就知道遵纪守法才能活命,用不着挨刀子长记性。
姚一凑近了一点,黑色和更深的黑色两相配合,在他唇角绘出浅淡的笑意:你遵纪守法,不让老人家费心?
嗯哼。路之假设这是个需要他给出答案的疑问句。
那你觉得我在费心什么,为什么睡不着?
姚一压低的嗓音把路之的耳膜撞得很疼;路小朋友的注意力只顾着抵抗烧上耳根的火了,没料到自己突然被人扳住肩膀带了起来,紧接着他只觉额头一软,待得神回,男人裹挟着热气的嘴唇已经移到了他的眉心。不过也只是到了眉心而已;就像森林里的汤,如果再多放一片姜,就会过味。
一根手指锁上了路之的上下唇,轻轻一按,代替真实的热情在边界上游移。路之抬起手,定了定,鬼使神差地在对方的头发上揉了下。两人也忘了漂在水面上肌肤相亲的感觉是怎么消失的,反正一早醒来房间里的人都是正大光明的睡姿;繁老头开了窗,路之看见窗外有一棵倒掉的树。
结果姚一昨天还是去砍了树,把自己抽干,然后倒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许多技术活的许多环节是相通的。路之磨了两年刀,没白练,到头来还能搭把手,和姚一、许易行一起造一艘回家的船。几天后姚一将船顺着锡箔纸墙壁断裂后突出来的草叶推了出去,招来了一群闻风的游荡者,其中有那个把笔记本电脑摔坏了的女大学生。先是有人嚷嚷着要上船,但随后大家面面相觑,意识到没人敢爬下去抢那艘船。最重要的是没人敢相信外面的外面值得自己漂洋过海的冒险。
说不定能回家呢。路之对那女孩说。
你出去过?
我是被那家伙的一口气吹回来的。路之一面说话,一面把目光抛远,不过看了很久都没看见姚家祖孙三人的船。管他的,海那么大,谁能知道那三位又把木舟摇到什么地方寻神去了。
船飞了出去,落到红色海面上的时候很稳,不远不近,人顺着红色怪兽下去就能够得着。断舍离是个又文艺又小资的滤镜;路之这个时候在红海中看到了美感,而这美感要是放在两年前的他心里,他能挥就一首诗。
第46章 chapter forty-six
除了需要保护的老年花朵繁老头,一路上大家轮流划桨;到的时候轮到许易行休息,姚一停稳船,才把他拍醒叫起来。许易行揉眼睛:到了?
嗯。路之领众人进山洞,走到洞口的时候停下,只见结界性质的屏障另一边,还是奶奶所在的医院的场景。黑森林蛋糕似乎是会冻结时间的,恍惚间路之有点怀疑姚一着急送自己回去的意义;一别容易,不过他即将撕毁的单程票可能是绝版。
你妈妈记性不太好,所以你们平时都把钥匙塞在鞋柜里。我记着呢姚一说。
路之眨眨眼。
就跟你早把来我家做客安排上了行程似的。
但路之知道姚一身上有种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毅力。补天期间他会不会拨冗做客不好说清,然路之坚信森林他是不会回了。想来就算姚一真有一天自己上门,也是完成承诺的任务,不见得是想见他。
那今天领他吃顿饭,以后就不指望耽搁姚先生的时间了。
路之捏了下鼻梁,意识到自己心里平添了几分小女生遭人冷落的幽怨。尽管遭人冷落一则是他凭空乱想出来的。简直是被害妄想症的思路。
其实人姚先生的旅游热情高涨,只不过迫切的心情表达得不太好,在路小朋友眼中他有点像着急打卡。
路之把左脚迈进结界的时候,脑中浮现出了背着小熊挎包、穿着巧克力色格子裙女孩;紧接着他出现了戏剧性的幻听,而幻听的内容是用那女孩的声音说出的两个字转身。他下意识转身,迎头撞上了姚一的胸膛,鼻尖刮下了一点森林土著的特有气味。
要抱啊?姚一笑,当着繁老头和许易行的面路小朋友圈住了。
路之推他说好了你别,复又转回洞口,撇开耳边的噪音,抬脚进门。跨过结界的瞬间他原以为自己到的是病房,看到的是病重躺在床上的老人,不料眼前的景象倏然一变,华绵高中部的指示牌赫然出现在眼前。
路之神经一跳:墨老师呢?!找墨老师!
说着他转上了一百八十度,顺着小学部指示牌的方向去往另一条路。现在他所在的方位是东门进校后的一块空地,行将分流的老师们家长们学生们夹杂在一起、不同的年级也混在一起,让这块空地变成了学校的交通枢纽。
阳光的角度和温度指示着夏日早上。东门门口的自动门上闪烁着时间:20XX年,路之的生活轨迹被黑森林蛋糕切断了的第二天。星期四,校园里人很多,路之虽然在小学生汇流的路上都得急,倒没什么人在意。
姚一、许易行、繁老头迅速跟上,许易行冲在最前面,脸上发白:找墨墨?为什么这么急?感觉不是真的,路之语速很快,说的每个字都踩在走路的节奏上,我们还没弄明白那个女孩说的话就回来了。感觉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