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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冷笑:“既然你们不肯说,我自然不好勉强,翠梅,你扶我到宅门外走走,即然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应是极易打听到的。”作势撑着椅子扶手要站起。
秦兴田荣变了脸色,翠梅出声劝阻:“夫人万莫意气用事,外头电闪雷鸣、昏黑难见路,你身子又这般笨重,少爷小姐可经不得折腾。”
舜钰默了默,命婆子退下,看向田荣,语气有些失望:“我不怪兴哥儿,田叔,连你也要瞒着我么”她顿了顿,咬着牙问:“可是沈阁老出了事”
一错不错盯看他们愀然变色,怦怦乱跳的心陡然堕落谷底,果然猜得没错
甚么皇帝无暇顾及,二爷在昭狱不至难过沈容也和着他们一道骗起了人。
她浑身汗涔涔热得不行,可手足却冷得直打颤,不由攥紧帕子:“是甚么时候发生的今儿我定要知晓,你们不肯说,自有他人愿意。”
秦兴双膝跪地,给她磕个头:“从未有瞒骗钰爷的心思,唯恐您听闻后,情绪不稳殃及胎儿,遂同田叔与沈侍卫商量着,待您诞下少爷小姐后,那时再讲明不迟。现话既然至这份上,还请钰爷勿要动怒,保重身骨,否则就是打死小的,也不敢说。”
见舜钰颌首,他才接着道:“钰爷来此处后不久,昭狱突起一场大火,死伤十数,因沈阁老的狱房在大牢最深处,待狱吏及锦衣卫赶至,已是烧得满目灰烬。”
舜钰低问:“甚么都没剩下么”
听得秦兴支支吾吾说:“有一把骨头”
一把骨头她眼前倏得发黑,肚腹里的小家伙们,似乎察觉到甚么,都乖乖不动。
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大悲大恸此时皆不适宜。
她暗忖会儿,嗓音沙哑问:“昭狱我曾进去过,除壁上挂得松油盏、刑房内烤盆外,再无取火处。更况里头阴暗潮湿,三四月正值春雨绸缪时,怎会无端端烧起大火”
秦兴如实回话:“坊间传闻,是昭狱里冤魂厉鬼作祟。”
舜钰凝神少顷,方道:“怪力神谈不足可信唯有两种可能,皇帝或徐炳永终按捺不住,暗指使锦衣卫纵火取沈阁老性命,但那时皇帝正抓紧时机招兵买马,安稳民心为当务之急,岂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若说是有人里通外合救沈阁老逃狱”她低眉垂首,掩去发红的眼眶,若真是逃脱囚牢已过去足三月,有心总能寻到她的。
不知枯坐了多久,一声轰轰雷鸣炸过窗牖,她似神魂忽然惊醒,朝翠梅道:“你扶我回房罢”
翠梅过来扶起她,慢慢朝外走,挑起帘子,只见一个人打着青绸油伞走来,近前却是陶嬷嬷。
秦兴看着她们的背影儿,胳膊肘捣捣田荣,深有感慨道:“钰爷果不是寻常女子,若是纤月之流,早哭天呛地要死要活了,哪像她这般沉稳淡定地讲述火因”
话音还未落哩,就听得翠梅一声尖叫,田荣神情蓦然一紧,疾步朝门外而去。
待秦兴气喘吁吁跑出来,能见得田叔抱着钰爷、陶嬷嬷打着伞和翠梅姑娘急随在后,拐过廊角不见了身影。
再看地上,一缕鲜血被雨水冲得只余浅浅地红迹
真禁不得夸呀他脑里有些懵,忽得暴跳起来,朝守在廊下的仆子踢一脚:“还杵在这里装门神快去请吴郎中、钱大夫,那几个接生姥姥在哪里钰爷要生啦”
第伍柒叁章 苦产子
纤月听得动静执灯出房,见得田叔焦灼满面,抱着舜钰大步流星而来,垂荡的裙袂沾着斑斑血迹,她到底过来人,知晓是要生了,连忙引他她去正房左间,那里收拾的很干净,早预备着生孩子时用,又命翠梅阖紧门窗。
田叔把舜钰小心搁至床榻上,摸摸她汗湿苍白的小脸,一时不知该说甚么,恰纤月来催他出去,憋了半晌道声保重,蹙眉终是离开。
纤月俯身问她可要喝些水,舜钰摇摇头,此时疼感尚能忍受,她只担心孩子们才七个月,还这样的小能顺利分娩么
想问产婆何时到,已见得她们围聚过来,领头的是位姓韩的姥姥,伸手使劲地摁按鼓挺肚腹,舜钰忍不住痛吟一声,她方止手,再掰开并拢的腿儿查看,半晌后起身净手,朝纤月道:“虽是见红却未破水,也才开三指,还得等些时候。”转而又凑近舜钰嘱咐:“你莫喊莫叫更勿要哭闹,痛就摒忍着,节省力气用在后面,女人生娃如走鬼门关,更况你还是俩个。”
又吩咐另几个产婆去准备滚烫的热水、白棉巾、碗口粗红烛、大剪子及参片等待用。
舜钰见她起身要走,连忙伸手扯住她的衣袖:“我的孩子们才七个月”
“七活八不活,你担心甚么”韩姥姥打断道:“仔细照我说的话做,定能把两个小乖乖平安生下来。”
舜钰这才心定,纤月拿帕子给她轻拭额上流淌的汗滴,笑着抚慰:“韩姥姥接生活儿做的好,不用害怕,若是疼受得住,我扶你起来走走,动一动会好生些。”
舜钰浑身泛起燥热,又不能打扇,听得她说,便由着搀扶起身慢慢踱至窗牖前,已是夜深沉,耳听疏雨轻打芭蕉,却不是脚足声,眼见流萤自照园路,敞着的院门,有丫鬟婆子端着铜盆子来往进出。
她忆起前世里饮下毒酒后,蜷身坐在炕上,紧盯窗外大开的乌油院门。
期许沈二爷的身影能缱风而至,只想再看他一眼,就足矣
等得心愈来愈冷,再无可盼。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已不再是那时的她。
还是期许沈二爷能至,便是不至,亦不绝望,为母则刚,她这一世活得无比坚强。
少腹抽痛一阵急过一阵,舜钰咬紧牙关复回床榻躺着,突然觉得身下汩汨有水流出,韩姥姥取参片让她含着,命另几个产婆用手将她的腿屈膝弓起,朝两边使劲掰至最开,都是民间极有力气的粗壮婆子,手指粗厚的茧子刮蹭细嫩的肌肤,这样大敞的姿势令她增生强烈的羞耻感,但很快,这股子羞耻感便被疼痛洇没了。
衣裳早已大开,韩姥姥的手抚在雪白挺腹上,或轻或重把娃儿往下推,舜钰只觉痛得骨裂筋断,再是隐忍不住,尖叫着痛吟出声。
韩姥姥拿条软木给她衔着,让她吸气、用力、再吸气、再用力。
舜钰本能的照做,吸气用力、再吸气再用力,产婆不是说的么,照她说的做,就能平安生下来。
心口连腹往下沉坠的痛,可觉身下水似乎流光了,孩子也不见产下,汗水迷糊住眼睫,她徒劳睁大双目,终于瞧清楚韩姥姥的神情,汗如雨下,面容凝重,另几个产婆眼里甚透几许紧张。
听得其中个嚅嚅低语:“她没力气了两个在里憋着太久,只觉不大好了”
“你再使些劲”韩姥姥稳住心神,用力掐舜钰腿一把使其清醒,拿利话激她:“你要死也得把孩子生下来。”
舜钰吐掉软木,恍着眼问纤月:“钱大夫来了没”
纤月忙回话:“来了,候在外头哩。”
“我没力气了。”舜钰喘息着吩咐她:“你让他开药给我吃。”
纤月连声应着往外跑,韩姥姥松开手,拍拍她道:“你歇会儿,若想见谁,我让她进来陪你。”
舜钰咽了咽口水:“要同陶嬷嬷说几句话。”
也就稍顷功夫,她的手指被双粗糙的手掌握紧,是陶嬷嬷的声音:“夫人定会没事的。”
定会没事的谁知道呢谁又能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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