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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檀在与文沐粼的较量中幸然得脱,此后她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跟翠吟两人逃命似的赶到了天水城,又好不容易打听到上颢的行馆,这才定下心来。
上颢的居所洁净又齐整,他很擅长收拾东西,住处向来井井有条,如同行军时队伍中的方阵一般滴水不漏。
云檀本想坐在屋子里等他,未料一阵接一阵的倦意袭来,她忍不住躺到斜椅上,沉沉睡去。
上颢没有打扰她,只是取出一条羊毛毡子盖在她身上,他静静地望着美人的睡颜,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走出去。
行馆中的仆从并不多,上颢善于自理,基本不需要人伺候,他兀自打了两桶水,走进浴房,洗去满身黏黏腻腻的血污,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再将刚刚卸下的戎装洗刷干净,晾晒在院子里。
馆里的仆妇们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上颢屏退了。
每次打完仗,他都有自行清理铠甲的习惯,看着肮脏的甲胄从血迹斑斑到一尘不染,杀人的罪孽仿佛也跟着焕然消失,他感到自己从战场上的屠夫变回了庸庸碌碌的普通人,终于可以过安逸平凡的日子了。
当云檀醒来时,上颢正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军人的目光很柔和,他刚洗完澡,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身上,云檀很少见到他那么闲散的样子。
见她睁开眼睛,上颢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表妹,你醒了。”
云檀这才想起自己混进来时胡编乱造的借口,立刻娇声道,“是呀表哥,我等你很久了呢”
她像只猫儿一样裹紧他盖在她身上的毡子,午睡的倦意尚未完全褪去,云檀一时还不想起来,便向他伸出一只手,让他轻轻握住。
军人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由于长年提握重兵器,他的手心有薄茧和疤痕,摸上去非常粗砺,可云檀却感到由衷的踏实和安心。
两人相视一笑,艳丽的夕阳透过窗棂,将温暖的光芒照耀在他们身上,人间的幸福不外乎如此,危难后的团聚,颠簸后的安宁,以及朝思暮想的人及时出现在身边,轻轻握着你的手。
“谁让你一个人来的”半晌,他忽然收起笑容,俯过身,盯着平躺的女子。
“我没有一个人,是翠吟陪我来的。”美人笑吟吟地说道。
“翠吟能管什么用路上那么多危险,万一出事,我上哪里去找你”
云檀坐起身来,面上喜色盈盈,“可我这不是平平安安的来了吗你就别教训我了,我保证下一回乖乖听话。”
“你已经保证过很多回了,”他微微有些懊恼,但看着她温柔调皮的模样又发不了脾气,“看来我给了你太多自由,让你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对吗下次再敢一个人乱跑,我就把你关在屋子里鞭打一个时辰。”
“鞭打一个时辰这也太久了,会出人命的”云檀故作惊讶地说道,她笑着拉住他的手,低头轻轻吻了吻他手背上的疤痕,小心翼翼地抬眸瞧着他,“不如半个时辰吧”
军人笑了起来,他委实是拿她没有办法,便直接询问她的来意,“好了,你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究竟要做什么”
“我是来找姐姐的,”云檀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听说当年晔国覆灭,她被镇洋王虏走,成了他的宠姬,我很想见见她。”
上颢听到这话,心里不由吃惊,他自然而然地联想起昨夜晚宴上的云夫人,可她竟是云檀的姐姐他觉得她们除了享有同一个姓氏之外,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怎么了”云檀见上颢一言不发,心里打起鼓来,“你是不是见过她她还好吗”
“你的姐姐活得很好。”上颢回答,“我在镇洋王府里见过她一回,她相当受宠,只是我没想到”
“没想到她是我姐姐,”丽人露出了狡猾的笑容,“也对,我姐姐美若天仙,而我却相貌平平,自然是没法叫人想到一块儿去。”
“我从没觉得你相貌平平。”军人笑道,从小到大,他见识过无数非凡的美貌,但只有她一个人能够打动他的心。
云檀忽然从躺椅上跳了下来,俏生生地站到他跟前,“我知道姐姐长得美,歌又唱得好听,可我也有我的长处呀比如我比她活泼,比她灵巧。”
说着,女子纤腰一拧,一个漂亮的转身,聘聘婷婷地向桌案走去,这个旋身的动作相当具有舞美,丽人裙袂翻动,双目含情,她回眸深深地望了上颢一眼,那模样分明在说对,我就是故意做给你看的。
军人带着深沉玩味的笑容望着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云檀很早就察觉到过他这种神情,那时她一度以为他把自己当作玩具了,根本没放在心上,后来时日久了才发现,他只是单纯地认为她很有意思而已,并非不拿她当一回事。
美人沾沾自喜地一笑,尔后停止了嬉闹,轻巧地走到他跟前,“我姐姐究竟如何了她看上去高兴吗镇洋王对她可好”
“镇洋王理应待她不错,但是你姐姐高不高兴,我就看不出来了。”上颢回答,“如果你想见她,我可以为你安排。”
“真的”她殷切地望着他,“这会给你惹麻烦吗”
“我要是怕惹麻烦,当初也不会娶你了。”
云檀欣然一笑,却忽然间想起来时路上发生的事,连忙开口道,“对了,有件事恐怕不太好办。”
“什么事”上颢问。
“我来之前杀了一个人。”云檀惶惶不安地开口。
上颢略微吃惊,“什么人”
“文丞相的儿子,文沐粼。”
上颢颇感意外,他先是困惑了一阵,紧接着便挑了挑半边眉毛道,“听说遥玦山庄从前做过杀人的买卖,我本以为你们已经收手了,未料如今竟是变本加厉,连女庄主都亲自出马了。”
云檀听罢,哭笑不得,“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上颢听罢,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只要文沐粼死了,那就出不了大事,不过那个郑易公子相当可疑。”
“怎么说”
“听你描述,他极有可能是逃亡在外的广青王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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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海上祭典遭到破坏,文臣武将狼狈而归后,镇洋王苏烈便在府中养伤。
他的大腿中了一刀,小腿又胫骨碎裂,无法行走,身上则有多处瘀伤,苏烈遵医嘱终日卧床休息,百无聊赖。
他的府邸建在海边的高山上,只要不说话,便能听见海潮翻涌的声音,当镇洋王在规律的海浪声中昏昏欲睡的时候,一阵飘渺的歌声传入了他的耳畔。
苏烈睁开眼睛,脸上又露出那种阴沉,带着杀气,却又不知如何施放的恼恨表情。
云裳是一个古怪的女人,当他第一次看见她时,她让他明白了什么是令天地黯然失色的美貌;当他第一次听她唱歌时,一度心神摇撼,久久难以忘怀,可随着日深岁久,他发现这个女人的性情异常乖僻,有时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云裳对苏烈非常顺从,这顺从起初教苏烈十分满意,但渐渐的就变得有些不对劲。
作为一个亡国女子,他不仅是她的覆国仇人,还强取豪夺,逼她委身以事,可在她身上,他看不见一点点愤恨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