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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四月的天气逐渐热了起来,阳光直铺在地面已有些许刺目。朝阳宫前风和日丽,鸟语花香,正是万物欣欣向荣的好时节。
然而,一道凌厉的破空声骤然割裂这副人间美景。
藤鞭甩过半空,毫不留情地抽打在曝晒于盛阳下的肌肤上,在一阵绷紧的震颤中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霎时间,枝头的鸟儿受惊振翅飞起,惹得枝叶哗啦直响。
卫队长直起腰,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对着悬于头顶的日头有些晕眩。整整一个上午,连他都感到疲惫了,更别提受刑的人。
他甩甩手中拇指粗的鞭绳,望着赤裸的背上道道可怖的血痕,几乎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肤。他不禁停下来,皱眉叹道:“疼你就叫一声,不用勉强。”
少年紧咬牙关,置于膝上的双拳关节泛白,青筋暴起。他始终没有出声,在听到卫队长的话后才谨慎地缓了口气,挤出一丝倔强的笑容轻嗤道:“拿自己的痛苦取悦于人,当我犯贱吗。”
他说话的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可那双深瞳却目不转睛地盯视着朝阳宫紧闭的殿门,身体紧绷一如磐石。
卫队长叹了口气,绕到他身前阻住他的视线,蹲身下来盯住他的眼睛道:“你胆敢诱拐公主,陛下没有把你脑袋拧下来已是天大的恩赐,你就别嘴硬了”
少年眼眸幽深,不为所动,闻言只勾起嘴角扯出一个冷淡的笑容。一滴汗珠顺着他的脸庞滑落,滴在紧攥的手背上。
“杀了我,他能对公主用刑吗”
卫队长哑然,闷声不语。
陛下对六公主彻夜不归之事勃然大怒,罚即恒队长鞭刑以示惩戒。百鞭绝不算少,但以即恒的身体素质来说,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可陛下却勒令卫队长无需逞快,免得他一介少年郎挺不住就咽了气。
但是明眼人哪个不知道,早死都能早超生,受刑哪有贪慢的陛下这一招雪上加霜,用心昭然若揭。此时不过四十鞭,尚未过半数,即恒的背已经皮开肉绽,血水混着汗水一起流淌在伤口上,其钻心的痛楚丝毫不亚于鞭笞,比之更甚。
卫队长在宫内当差的十多年来鲜少遇到这种情形,一时也有些于心不忍。这小子的行事作风的确很欠抽很讨人嫌,但他毕竟还是个刚成年的小鬼,从外表上看甚至更年幼,陛下何必对一个孩子下这般狠手
不给他痛快,只为了折磨他。难不成真如即恒所说,陛下是在以折磨他取乐
卫队长不禁打了个寒噤,真龙天子的心思和乐趣一向不是他们所能妄自揣测的,多想无益。
正自为难间,忽然从殿门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慢悠悠道:“卫队长,老奴奉陛下旨意前来监察,相信卫队长秉公职守,断不会因为私情视陛下之命为儿戏。”
高公公一脸良善地微笑缓步而来,一面说一面假意同情地望着即恒,摇头叹息着。
“是。”卫队长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躬身应道。
即恒吃力地抬起头,冷汗涔涔自额边流下,从高公公花白的眉毛下他仿佛看到“咿呀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狗血戏码,咬牙分出些力气扔给他一记白眼。不料,藤鞭毫无预兆地当即劈下,他终是没忍住惨嚎了一声,在不断升温的盛阳下,汗水如雨般浸透了全身。
他在心里低骂了一声,又挨下另一鞭,稳住气息后抬眼不安地望着紧闭的朝阳宫,心头不免焦躁起来。
从清晨开始朝阳宫里就异常的宁静,一股沉默的威压萦绕在殿内,却又迟迟兴不起爆发的苗头。
和瑾垂首跪在冰凉的地面上,从最初的忐忑到麻木,最后归于冷寂,大有鱼死网破之势。然而这份僵硬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终因门外一声惨叫打破了平衡。
高公公离去时只顺手掩了门,一声声怵人的鞭声自门缝间透进来,清晰地传入耳际,好似直抽在和瑾的心上一样痛楚。她终于受不住压力,低头叩首道:“臣妹知错,求陛下责罚”
她咬住唇,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鼻尖的酸意让她感到更为难忍的苦楚。
她宁可皇兄对她大发雷霆,甚至上刑惩罚她可是这算什么让她听着即恒受罚,听着藤鞭抽打在他身上,听着他强忍痛苦的呻吟一次次折磨她的神经,摧毁最薄弱的意志
如果他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证实自己的权威,那么她认输,她愿意接受一切惩戒,只求给她一个痛快吧
“昨夜是臣妹独断专行,即恒队长只是依命行事。臣妹愿意承担一切责任,求陛下开恩,饶他一命”和瑾深深伏首在地,嘶哑着嗓音喊道。
陛下冷漠地听着她生疏的言辞,将手中的奏折丢到一边后,抬起头细听着门外的声响,唇边勾起一丝愉悦的笑意。他转而看向跪于案桌之下的和瑾,哼声道:“你的护卫队队长很厉害啊,连朕的侍卫团也不放在眼里。”
“臣妹愿担一切责任”和瑾低伏于地,贴于额前的手掌微微陇起,似在抑制着情绪。
陛下脸上的笑容却收了起来,他盯住和瑾冷言道:“小瑾,朕是答应过你不过问护卫队之事,但是这一次,你担当不起”他豁然自案桌前起身,信步踱到和瑾身边,凛然的气息宛如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和瑾的喉咙,“堂堂公主,竟和一个护卫彻夜不归。这等丑闻若是传了出去,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跪在这里求朕吗”
厉喝声响彻整个大殿,满载怒气的脚步驻足在和瑾面前,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居高临下的视线俯视着她深深埋下不敢抬起的头,似能将她的头颅洞穿,窥得她掩饰的心思。且听他换了口气才抑制住心头之火,提高了声音转言冷讽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那点小聪明。明日就要动身去往沁春园,朕在这个节骨眼上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过这罪总是有人要受的”
陛下向门外瞟了一眼,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他俯身扶起和瑾深埋的脸颊,不曾想竟发现一滴晶莹的泪珠自她脸庞滚落下来,教他猝不及防。接下去的叱责便滞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陛下愕然凝视着那滴泪珠落在自己的虎口之上,尚存着温热悄悄自掌心划过。他冷峻的眉眼自惊愕中回过神,凝住和瑾,微怒道:“他只是一个下人,本就该为主子的过错而担下惩罚,你这是做什么”
和瑾没有出声,低垂的眼眸不敢与他对视,尚有星点泪花如露水般沾在眼睫上,悬而未落。陛下眯起眼,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无明业火,言辞中亦透出几分狠厉。他压低声音控制自己的情绪,低喝道:“不准哭。你该牢记你的身份,今后能为之流泪的,只有你的丈夫”
和瑾蓦然抬眼道:“我不会为了那种人哭”
“那你就永远别哭”陛下怒吼,一双凌厉的双目直看入和瑾心里去,她在他面前仿佛置身在青天白日下无处遁形。
和瑾睁大眼睛微喘着气,胸口似是被棉絮堵住难以呼吸。她深吸口气,强忍着肆虐于心的压迫与悲苦,绝望地闭上眼睛,冰凉的泪珠复又划过光洁的面庞。她张开水雾朦胧的泪眼,张了张口,声音因酸楚而扭曲变调,沙哑地问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