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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垂首哀叹,他不懂。
、唯一
对周慕筠来说,成长是一条寂寞的路。
他总是自顾自埋头走着,听不见四面八方的声音,看不见别处的人事。
在他眼里,这世上的事情,只有两种。
他在乎的,他不在乎的。
有多简单,就有多孤独。
他不曾想过,在猝不及防的某一日,他会爱上一个姑娘。成为他战战兢兢的生命里,唯一的与众不同。
她沉默时眉眼凉薄,像极了另一个自己。同她在一处,心里有难得的从容。
她似乎很轻易就能看见他,那个被他隐藏在心底的男孩子。
胆怯,倨傲,过分早熟,力不从心的疲惫。
命运很公平。
就像他也能看见她心里的小姑娘。
故做冷静,善良,偶尔赖皮,散淡且慵懒。
似乎就在那一瞬,周慕筠第一次有了想要同另一个人携手走下去的念头。
那时候,他以为的爱恋,是不顾一切得到她,得到她的余生。
安置好融月,天已全黑。
月色伴着潮汐升起降落,这一日恰是十五。月很满,银灰色的玉盘挂在空中,浇洒下零落的清凉,
青州城的夜,涂抹着琐碎温柔的诗酒烟尘,街上是络绎的车马行人,两侧是不灭的灯火通明。拥挤,实在,周慕筠在这老酒肉菜的生活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身畔是她小小的身子,低头默默行走。
他问她,“你既然早已打算救她,又为何要同她说后路艰难,弄不好,岂不打击她离开藏月楼的勇气”
她从路途的虚空中回过神来,“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这道理我懂。佛亦无法普度众生,人只能自救。”
“藏月楼这地方,都是些无依无靠的女子,她既有勇气想要离开。我也希望,她早些知道世事艰难,到时有了准备,也不会太快被未来的困处击倒。”
正如她所言,如今这世道,何处不是藏月楼。
她到是想得很周全。
周慕筠闪神间,一辆疾驰的马驰飞奔而过,一个激灵,本能伸手将她揽过。笑道:“顾小姐,很有怜悯之心呐。”
她原不想应和他的调侃,探头见着灯光下那人丰神俊朗。这个相识半日的陌生人目光灼灼,一时竟被微微迷惑。
忍不住心里啐了一口,顾子虚,你也有被面皮蛊惑的一天
喟叹道:“不是怜悯,是羡慕。”
“羡慕”
她声音低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去追逐自由的。”
行走间,头顶的灯光打在她落寞无言的额上。她的声音透过夜晚嘈杂的风沁进心里,撞开一道柔波。
“你没有吗”
斜睨他。冷笑道:“何止是我。芸芸众生,恐怕也只有如她一般茕茕孑立者,才可无所顾忌地来去。”
“先生莫怪我言语冲撞,似你我二人,恐怕放不下的东西太多,注定寻不到远方。”
他莫名的不甘心,“真就没有两全之法吗”
两全呵。
她停下,目光直直看进他眼里,望月之下,静谧苍凉。
“这世道哪里还有机会独善其身自由很奢侈,放不下,就得不到。”
、苏念卿
周慕筠回到客栈,十三正巧带着一人前后脚进门。
“二爷,余少爷到了。”
周慕筠看向十三后头失魂落魄的男子,皱眉问道:“仲席,果然是你。你不是跟着姑丈在杭州上任吗怎么会在青州”
余仲席此时摇摇晃晃的,嘴里流出破碎的话语,双眼无神,似完全没听见他的问话。衣衫松垮,看上去几日未曾梳洗,辫发散乱,行尸走肉一般。
周慕筠吃了一惊,“十三,这是怎么回事”
十三将余仲席扶到软榻上坐下,道:“余少爷是在酒馆找着的,找到的时候已经喝了很多酒,神志不清,路上断断续续好像是说在找什么人”
“找人”
“是,好像还是个女子。只听得余少爷喊着一个叫苏念卿的名字。”
苏念卿。
软榻上的余仲席听到这个名字,又睁开眼,颤巍巍站起来叫道:“念卿,苏念卿,你出来,出来啊我再也不会,不会丢下你”
说到后来,几经哽咽。六尺男儿,泪如雨下。挥舞着双手,眼看就要冲向门口。周慕筠赶忙和十三一道将他拦下。
闹了一阵,好几日没有休息的余仲席终于支撑不住伏地而眠。
周慕筠深深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好友,他是逸群之才,何曾如此狼狈
掩门出去,对十三道:“看样子,咱们真得在这儿多待几日了。给老爷发封电报,就说会晚几日到。顺便去查查,那个苏念卿到底是什么来历。”
“那,融月姑娘怎么办”
周慕筠跨进屋子,解开西装恰好摸到那枚荷包。
因笑道:“继续请大夫来瞧,答应了人家不能食言。咱们在的几日里,好好照看着。届时要走了在另说。”
“明白了。”
所幸那苏念卿在青州城似乎名声很大,十三没花多大力气就打听到了。
周慕筠才刚起身,十三已将身世来历打听清楚。
“杭州人氏,三月前来到青州城。在藏月楼唱评弹,据说这位苏姑娘生的美若天仙,一曲评弹声若黄鹂,唱腔优美。才来第二日登台演出就获得满堂彩。又说攒文作诗无不精通,青州城不少文人雅士竞相出价想要成为苏姑娘的入幕之宾。”
“可这位苏姑娘却执意卖艺不卖身,拒绝所有请求。还定了个每七日演出一回的规矩,而她每次演出,也必定座无虚席。还有人将其比作南塘苏小小,青州城就连市井之徒都能说上几句她的传闻。”
“可知她因何来青州”
“这,无人知道。据说当初,那位苏姑娘是倒在了藏月楼门口。老鸨见她姿色不俗才将其收留。醒来后绝口不提来青州的原因。世人只道是其身世飘零,故流落至此。”
周慕筠听了个大概,既是从杭州而来,恐怕与仲席确有纠葛。
周慕筠点头,“也罢,等仲席醒来再作打算吧。”
“是,二爷。楼下备了早饭,先去用饭吧。”
糯米团子刚上桌,门口进来一个少女。同昨日一样穿着阔袖的校服,斜跨着书袋子。桃之夭夭,粉面如梨。
破开晨雾逆光而来,脚步轻盈,身段温柔。
周慕筠放下筷子,迎着屋外初生的旭日
温言道:“顾小姐来得可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