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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致不以为然的道:“所谓当局者迷,所以我才说大哥忒厚道了一些。三部尚书也清楚他们只是充当陪衬,他们的心思说来再简单不过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废太子素有贤良勤勉之名,在朝野上下颇有些德望。受命主审这等谋逆案本就是替皇帝做恶人的活计,本就无功可言。有功他们也不敢居功,担心招致骂名,担心无端引来报复。一旦有过,所有黑锅自然由你这个主审官来背。所以,不管皇帝对你如何信任,不管你有多大能耐。这都注定是个劳神又费力、几面不讨好的差事。这一节你不早就看透了吗怎么事到临头又畏首畏尾了横竖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用有个屁的顾忌”
徐文瀚摇头道:“我并非只知明哲保身的怕事之人,三弟误会了。如若既想保全卫肃阖族性命。又让各方各面都无话可说,则必须想一个万全的法子。”
杨致笑道:“此事说易不易,说难却也不难。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何必把简单的事想得过于复杂凡事皆应先易后难,理事如此。审案亦然。我方才说过,你是没有捏到卫肃的七寸痛处。卫肃脑子不笨,胸中也颇有才学,你话中是何真意,他怎会听不出来你说太子是受挟持,他怎么眼睛不眨就同声附和他把所有罪责尽数揽下,所为何事你以为他真拿卫氏阖族数百口性命不当回事吗当然是为了不惜一切代价保全太子,以伺东山再起这就是他的七寸痛处他慷慨激昂的一番演说,一方面的确是抒发不同政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转移皇帝的视线。甚至是有意想要激怒皇帝。”
“要逼他就范很简单:先把他晾在一边不予理睬,在提审其余人犯的时候,均以推翻太子是受挟持这一说为宗旨,只须小心掌握其中火候就是了。嘿嘿你想做主犯一人将黑锅背下,是吧我偏不让你如愿你他妈的不听话,是吧那我就摆出把太子往死里整的架势,直到你听话为止”
徐文瀚缓缓点头道:“这一节我也想到了。非但卫肃,裴显中我也打算将他单独关押,待冷上一段时日再慢慢料理。”
“不”杨致立马不屑的反驳道:“裴显中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与卫肃相提并论就凭他也配对这种以科考入仕的人来说,净身成为阉宦无异于奇耻大辱。他若真是死心忠于太子。真想担当罪名为太子开脱,大可自尽殉主以明其志,不同样可留下忠烈之名可他为什么还要忍辱偷生因为他不想死你说他是绝境求生的小人心态,只说对了一半。他是破罐子破摔。妄图借此搏名自抬身价,为日后咸鱼翻身积攒资本”
“对卫肃先采取冷处理的策略是对的,但对裴显中那等货色,反而要天天大审特审,审他个不亦乐乎,审得他头昏脑胀太子为何会受人挟持弑君谋逆碌碌无为不思进取。受奸佞之臣挟持蒙蔽,皇帝的废太子诏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嘛裴显中不是想搏名吗那就要对症下药,反其道而行之往这上头使劲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谁让太子不思进取谁是蒙蔽太子的奸佞之臣是人就知道裴显中是太子的心腹近臣,这个黑锅不由他来背,那还有天理吗”
“对呀”徐文瀚霍然起身一拍脑门道:“在这上头拿了裴显中大做文章,既可为太子减轻罪责,又能为卫肃分担罪名”
旋即又坐下皱眉道:“但太子才智平庸倒是真的,平常唯恐触怒皇上被人取而代之,是以一直如履薄冰谨慎自处,鲜有失德不检的劣迹。想要坐实裴显中蒙蔽太子的奸佞罪名,怕是不易”
杨致哈哈大笑道:“亏你还自诩精通屠龙道、帝王术难道你忘了,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个词叫无中生有什么蛊惑太子沉迷声色、欺男霸女,什么怂恿太子不安本分、蠢蠢欲动,还不是任你捏造想要像模像样的找齐人证、物证也容易得紧:许以重赏找人做伪证,然后施以重刑将其灭口。皇帝为何会默认太子是受挟持的说法这个话题你我已然讨论多次,就不用我再啰嗦了吧你以为皇帝会嫌为太子背黑锅、顶缸的人太多么任你拿裴显中怎么折腾,皇帝必定都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徐文瀚无奈的叹道:“如今之势,除此之外别无良策。裴显中原指落得个净身去势的下场,如此一来,诛灭九族已成必然。裴氏称得上是关中大姓望族,只可怜此番无端搭进去数百条人命,那便是一败到底了”
杨致冷笑道:“事实如何,心中有数的并非只有皇帝一人。但皇帝需要的是一个满意的结果,而绝不会去关心事实真相。裴显中若真是什么忠直诤臣,你于心不忍那还有几分道理。那小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这么做也不算冤枉了他我敢说皇帝的心思与我们一样。拿了姓裴的出气,总比让姓卫的死上几百要好姓裴的要怪就只能怪家门不幸,出了个裴显中这样掂不清自己有多少斤两的子弟”
徐文瀚起身沉吟道:“此中道理,愚兄岂会不知不是愚兄优柔寡断徒存妇人之仁。而是兹事体大,不能妄自草菅数百条人命,委实马虎不得。时候不早了,容我回去再想一想,再好好想一想”
杨致见他脸色沉重。劝道:“有道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并非冷血嗜杀之人,与裴显中也无冤无仇,何苦令他陷身于灭族之祸方才我只是以话赶话、就事论事罢了。皇权威严绝对不容挑战,绝然不可侵犯。从古至今只要事涉篡逆,哪一次不是尸如山积、血流成河想要皇帝一个泄愤的替罪羊都不找,一人不杀,恐怕也不太现实。你仔细想想看:皇帝自然不可能因为赵天养拿赵氏皇族开刀,若拿李氏灭族不仅会授人以忘恩负义的话柄,更担心导致政局不稳。若拿卫氏灭族。则恐有动摇军心之忧。大哥你头痛,难道皇帝就不头痛么”
“本来依照裴显中的身份地位,按理说无论如何都没达到被皇帝用作替罪羊的档次和份量。但裴显中毫无自知之明,前段接二连三装逼太过,以至弄巧成拙势成骑虎。我敢说你审案的每一个细节都瞒不过皇帝的耳目,裴显中几次三番跳出来硬充出头鸟,皇帝想不恨他都难啊他非要伸长了脖子往刀口上撞,不灭他灭谁”
徐文瀚默然片刻,略显疲倦的应道:“说来惭愧,尽管愚兄早有准备。但卫肃竟然丝毫不为所动,态度之坚决强硬仍然出乎我的预料。他那番说词并非全无道理,不乏值得咀嚼回味之处。我原本也是抱定了将卫肃与裴显中分而治之的主意,反倒被扰得有些纠结了。我今日这一趟没有白来。先前我心中还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现在也算大致有了明晰的脉络,只是实施的诸般细节尚需慎之又慎细细思量。”
杨致继续婉言劝道:“只要一天还有权利争斗,总会有无辜的性命牺牲。佛说众生平等,可众生几时平等过否则又何来命运一说为求一己私欲私利而丧失原则立场,一味揣测迎合皇帝的心意。不惜借他人的鲜血染红自己的乌纱,你我都还未曾落到这步田地。如果杀戮不可避免,那么尽力将杀戮规模降低到最低限度,那便已是行大仁大义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大哥务必看开一些。所谓一步走通,则路路皆通。天色不早了,我便不留你了,回去好生斟酌吧”
送别徐文瀚之后,杨致脑子里倏地冒出一句似曾相识的话来,且愈发深感认同:这世界其实是设计者为自己设计的。然而就算贵为帝王之尊,若不想背负昏君骂名遗臭万年,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为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