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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再还一礼,辞过万氏。直起身子抬头望着万氏的眼睛道:“英华,我必终生看护。”说完转身出了后堂,自去寻杜如晦,留了万氏一人在后堂木然发怔。
出了梅坞庵,穆清一路悒悒不乐,杜如晦温言劝解,“能彻悟了也是她与佛有缘,常人无有的福分,本该贺喜于她,你又何须如此,反教修行人不清静。”
“万不能教英华知晓了此事,她年轻气盛,并不懂得这些,倘若知道了她阿母难免伤心。”快下到山脚,穆清才幽然喟叹。
或是刚下过雨的缘故,山溪冲流湍急,沿着溪渠一路下山,满耳哗哗作响。杜如晦突然顿住脚,立在原处四下张望。“你听,可听到有人在抚琴”
穆清侧耳探听了一阵,果真有铮铮琴音随着水流动静,忽高忽低,忽缓忽急,飘然超脱,风骨傲然,穆清亦曾学过琴,此时不免听痴了去。
“奏得何曲目”便是连杜如晦这不会琴的,也听得胸怀激荡。
“广陵散,弹奏之人必是位奇士,未曾听过有人能将此曲奏出这般意味来的,何不访之”
二人一路循着琴音而上,只觉越来越靠近了,环顾四野仍是寻不到奏琴之人,行到半路,琴声戛然而止,再无处觅了。正面面相觑,却听得头顶有人低声呵呵一笑。
抬头望去,有一人正抱琴盘腿坐于上首一块平整的大石之上,五十上下的年纪,精瘦而有神。杜如晦抬头仰视了一眼,觉得甚是眼熟,再细想想,恍然觉醒,疾步上前,拱手作揖,“袁先生。”
穆清不知是哪位袁先生,懵懵懂懂跟着一处行了礼。那位袁先生笑眯眯地挥挥手,罢了他们的礼,眼却直看向穆清,瞧得穆清左右皆不是。因见杜如晦恭顺行礼,想必是德高望重的,不敢造次了,只得垂首在他身边立着。
隔了半晌,那位袁先生忽然开口,“顾家的小七娘,已然长成了。”
、第一百一十章 千金散尽九
穆清惊愕,微微张开口,想说些甚么,嗫嚅了半天,一字未成。
袁先生瞧过杜如晦,又再看回穆清,不住点头,仿佛自言自语地说:“便是这良配,分毫不差。”
穆清全然不知他低声私语些甚么,茫然地看向杜如晦,他面带欣喜,俯身低语道:“正是幼时替你相过面的那位袁先生。”
“此女有贵相,却似有若无,不显露,日后气势养成,只怕是手握大权贵的,顾家盛衰但凭她主。”穆清的脑中忽地闪现了这些话,再抬头去看袁天罡,他正和善地笑着冲自己点头。“日后道途险苦,可骇怕”
穆清不知他所说的道途险苦是何意,恍若又明白他所指,笑着摇了摇头,“不怕。”
他看来极是满意,“待到权贵在握之时,切记得饶人处且饶人。”
虽是听得迷迷糊糊,她仍顾念着礼数,敛衽一拜,“先生教诲,七娘记下了。”
他呵呵一笑,撇下穆清,招手向杜如晦道:“可有十年不见近前容我一观。”
杜如晦依言上前,袁天罡捻须上下观了一会子,肃起脸来,正色道:“良禽择木,择对了嘉木,破军化禄,气势蓄养,走的正是此道,无错。”话未说尽,他指着前头的湍急的溪流,示意杜如晦去看,“可见着那激流不退是何情形”
杜如晦定定地看着那一股飞奔直涌而下的溪水,愈冲气势愈盛,猛地撞击在了溪渠中央横隔着的大石上,顿时水花四溅,向四周溅开无数的小水珠。他皱起了眉头。沉声道:“粉身碎骨。”
回头想谢过袁天罡的提点,却见他已走下那块大石,抱着琴,悠然自得地往山上去,走出好一段,又扬声道:“得缘一见,各自珍重。”却并不回头。那话仿佛非出自他口中一般。
“今日是甚么日子。竟佛道兼修了。这穹窿山又是座甚么山,不高不远的,倒藏着这奇人。”穆清同杜如晦碎碎念着走下山。骑回马,接着往余杭赶路。路上两人皆不提袁天罡的那些畿语,也委实是无处说起,这些话听着大抵是好的。却都急转直下,细品之下竟透着惨烈杀戮之气。好不怪异。
晚间停宿一晚,次日不到正午,便已见听得水声汨汨,波光映耀。“前头那条大溪。可还认得”杜如晦遥指前方的溪流石滩问到。
“怎会不认得东苕溪。”穆清笑道:“你在余杭四五年光景,来过几回怎及我一十三年,年年上巳日往这溪边来顽的”
杜如晦淡淡地扯了下唇角。含着几分别样意味,“只来过一回。尚是应你之邀,只这一回便够了。”
余杭有三座顾府,在同一街巷中。头里两处人称大府和二府,正是顾彪两子所开立,去岁经了动乱,这两府的原主俱已不在,乱党叛军扫灭后,府宅几近毁损,目下只一些自称顾氏旁支的流民搬徙来住着,原高门华府花团锦簇的府宅很快便割据成了十几户小门户。
街巷最里头,依着山势而建的那座顾府,人称老府。穆清带着缰绳,强抑着鼓点似的心跳,恨不能一息之间便入了大门内,只不知如今这门可还入得,她心内小声与自己说,罢了,若是封了门,便在门口行过拜祭,也不枉来一趟。心虽如此说,手中的缰绳却越带越紧,越走越慢。杜如晦在一边也不催促,只随她怔怔地缓缓挪行。
忽然府门大开,穆清心中电光火石,握着缰绳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她几乎就要认定下一刻,府门内会走出精神矍铄的阿爹,和慈爱仁厚的阿母。
下一刻府门内却走出好几人,为首的是江都的刘管事刘敖,后头跟着早先出发的阿达阿柳,还有月、云、星三婢同杜齐。穆清立时愣了,满心的诧异,再仔细望去,确是他们,忙紧催了两步,赶上前去。
阿达上前牵过两人的马匹,其余人均立在门口笑着行了礼。“娘子瞧这牌匾。”刘敖指着府门口上书硕大“顾府”二字的牌匾,“阿郎说这二字为虞先生手书,不教换牌匾。”
穆清抬头望去,果然还是从前的那块乌木镶金边的牌匾,已拂拭一新,她恍悟,必定是他向已迁居乡间的顾二郎购下了这旧府宅,因他或她皆不好出面,便交托了江都的刘敖跑这一遭,作定了这事。
她回头望望杜如晦,他正一如既往地含着温润如玉的浅笑。众多感激言谢的话,梗在喉咙口,一时说不上来。也不知他如何知晓,略微摇了摇头,不让她谢,“杵在门口作甚,赶紧进去瞧瞧。”
府内一草一木皆如常,何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