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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山就像一个古怪的巨人,矗立在不远的前方,低头沉默地看着他们。
到了这里,药农的足迹也越来越深,从山谷间吹来的风越来越大,地上的干雪被吹起来,扑在脸上。
连花满楼的脚步都有些不稳了。
药农的足迹已经蜿蜒进入了雪山之中。
在这一片干雪飞扬中,忽然传来一阵琴声。泠泠清音,在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雪白中,就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仙乐。
“七童,前面有座亭子。”韩夜心仔细看了看,道:“方才客栈中那个靠窗的人正在亭子里弹琴。”
花满楼暗道了一声“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亭中人所弹的乃是广陵散。相传嵇康善弹此曲,此曲也在嵇康手上名重天下。广陵本是扬州,千古繁华之地。可若以为广陵散只是个逍遥林泉的曲子,那便错了。
此曲原名聂政刺韩王曲,本就描写了一场刺杀。
此时,此地,此曲一切都不言而喻。
“是冲我们来的”
花满楼点了点头。
“这倒奇了。”金九龄道:“陆小凤确实是扮作你们二人,引走不少杀手,连那些正派人士也忙着追杀他们去了,怎么会这里还有人”
花满楼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陆小凤扮演的再真,但毕竟是假的。这人恐怕早就知道我们会来这里了。”
韩夜心掸掉他肩头的落雪,神情专注,动作轻柔。
“在这里踟蹰也不是办法。还是过去瞧瞧吧。”
花满楼笑着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倒是比你怕了。”
韩夜心握了握他的手心,轻轻一笑。他得到的已经够多,此行无论什么结果,都能承受了。
方才那一路,仿若一生那么漫长。
如果此生只这样慢慢走着,无风无雨,该有多好。
好在他已拥有过,而且拥有过很多。上天总是待他不薄。
花满楼并不知道韩夜心想这么多,暗道自己是近乡情怯,到了这大雪山,反而害怕起来了。他自嘲地一笑,和韩夜心一起朝那亭子走去。
亭子里坐着的果然是客栈中那位白衣中年文士。他一身洁白的衣裳,简直要和这雪地融为一体。雪山中的风既干且冷,但他却只穿着一件外衣,全没有瑟缩之意。素手拨弦,古雅的琴声在雪山下回荡着。
韩夜心注意到亭子旁边立了一块石碑,拉着花满楼走过去。
那块石碑被雪埋得很深。他拨开雪,见上面刻着一行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一阵冷风扑来,四面雪白,此情此景,配上这一句,真是如雷贯顶
现在这种情形,自身的存在是那么渺小。韩夜心深吸一口气,摩挲着那字,又看到下方还刻了一排小字:入大雪山者,生死由天。雪山主人留。
花满楼蹲下来,手拂过石碑。他也有些怔住,许久才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倒真是契合此情此地。这雪山主人,究竟是什么人竟以天地自居吗”
“无论他是什么人,我们总是要进山的。”韩夜心道。
花满楼站起来:“恐怕我们进去之后,才会面临真正的考验。”
这时金九龄说道:“说起这雪山主人,倒真是奇怪。这大雪山本来只是个雪山而已,自从这人出现之后,便开始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花满楼微笑道:“无论他多么神秘,只不过抓住了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的心思罢了。这么想,雪山主人倒也不是那么神秘。”
金九龄见他淡然含笑,心中却暗道:“恐怕你是没办法,只得如此想了。”
一个人在绝望的环境下,只能以自己的智力和见识来解决眼前的事,不知是有勇气,还是无勇气
这时,那琴声却忽地一紧,一根琴弦突然断开,抚琴人手中一抹寒光,直朝韩夜心飞来。
第88章 净衣
琴弦如光,乍然即至。却听“叮”地一声,几点寒星迸射,正是花满楼的折扇击在这琴弦上。那琴弦被击得一沉,但亭中人却并未停手,手指翻飞拂动,数缕琴弦从他袖中射了出来。那些琴弦在空中游动,竟如有生命一般,分别袭向韩夜心周身重穴。
韩夜心手中匕首翻转,动作极快,但琴弦却更快,不一会,只见那数缕银光围绕着他,竟要把他围起来。花满楼折扇上前,替韩夜心缓住攻势。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攻击,亭中人的手段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正在左支右绌之时,金九龄忽地挺刀上前,攻向亭中人。他判断围住花韩二人的琴弦是由亭中人的琴声所控,只要这人手一停,花韩二人的危机自然解除。
那人却是看也不看他,拇指和中指一捏,琴弦高高挑起,琴声冲得金九龄站立不稳。然而他人已经到了亭中人跟前。金九龄顺势将刀锋一转,袭向那人颈项。那人倒颇有些惊讶,看了眼金九龄,忽地抓住他的手腕。金九龄发现自己的手竟如不会武功的幼童一般,毫无躲避地就被抓住了。
那白衣文士却是皱了皱眉:“苦瓜大师是你什么人”
金九龄一咬牙,努力挣脱,却是不能撼动分毫。此时,他浑身冷汗直下,终于意识到自己遇到了绝对不能战胜的对手。
金九龄只好老实地回答出来:“那是我师兄。”
亭中人轻轻一笑,一掌挥出,正中金九龄胸口。金九龄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轻飘飘地落在雪地上,人却一动也不动。
花满楼大惊,不知金九龄伤势如何,折扇转至尾指,拇指和食指一捏,竟把那乱窜的银丝捏住。
然而他人却被银丝的力道冲击,不受控制地向后滑去。
“花满楼”韩夜心双手握住匕首,以刀法运匕首,猛力向下一斫,一根银丝与匕首锋刃相击,发出刺耳的尖鸣。而另外三根琴弦,却如蛊虫一般向他的身体飞去
花满楼刚刚止住脚步便听见数根琴弦向韩夜心袭去,心中惊骇莫名,只想挡住那几根琴弦。
花满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快。即使这场架结束了,他也没有想明白。那时候自己的脚明明深深陷进雪地里,而手指被琴弦割伤,正鲜血直流。
他恐怕第一次知道本能的力量,和对失去的畏惧。
但花满楼并没有感觉到痛。韩夜心也没有。在眼角的余光看见花满楼挡在自己身后的情景时,他已心如死灰,感觉一切都失去了希望。
绝对,绝对不想让这个人受伤。
韩夜心反手抓住了花满楼,一个旋转。
但愿一切都来得及。他只希望那琴弦定在他的身上,不伤害花满楼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