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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统却也不言,只看着他迈出一步两步,然后忽然停顿。他正微诧,紧接着便见公孙策又转回到自己跟前,咬了咬牙,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开口问着:“庞统你给皇上看那些书,到底是何居心”
庞统有些发愣地盯着眼前这张泛着薄怒的脸,心里一阵阵感慨怀念。他不由伸手,却又在察觉的一瞬蓦然回神,转而慢慢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挑眉一笑:“公孙大人何出此言啊”
“下官冒昧。”之前那句,是他一时昏头才冲口而出方才他整理衣襟的细微动作,分明是在有意提醒:虽然一切仿佛昨日,眼前之人却早已变了身份。公孙策压了压心头怒火,暗吸口气,方又说道,“只是刚才问及圣上之前的课业,觉得涉猎甚广令人钦佩,下官这才欲知先前是哪位大人在操持此事,也好请教一二。”
“哦你想知道”四顾看看寂寂无人的甬巷,庞统懒懒一笑上前数步,直逼得对方后背贴上了墙,这才悠悠开口,“正是本王大人若想知道究竟,尽可随时到本王府上。本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越来越低的尾音没入了公孙策披散在肩背上的青丝之间,却未曾和他有一丝实质上的肢体相触。被庞统这样逼着,公孙策只觉心烦意乱头晕目眩,却碍于身处禁宫内苑不敢放肆若真引来了第三个人,他可就再和谁都说不清,自己和此人绝非一心。
“王爷”公孙策低声怒道,一面伸手去推近在咫尺的胸口。他刚触到那个温热一片的胸膛,庞统就倏地闪身退开,在三步之外站定,言语中一派悠闲:“本王说的话,大人可要记清楚才好。”言罢他收起了调笑情态,抬眼看看天色,似在喃喃自语,“时辰不早,也该去看看曙儿了。”说着人便转身欲去,却又忽然偏过头来,“秋夜风凉,大人身体如此单薄,若是病了,可是不能为皇上出力了哈哈哈。”
庞统
公孙策靠在墙上听着他张扬的笑声渐渐远去。方才那种愤怒和混乱慢慢平息之后,他忽然苍白了脸。自己这到底是做什么大局为重。现在惹怒了他,可是万万没有好处。如今的公孙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为了达成目的,该他弯身低头的时候,他自认绝不吝惜。
只是,那掩在绛红官服下面的手指一点点紧收要他对着庞统卑躬屈膝,好像远比自己想象的更难他总能在不经意间撩起他的怒气,好像就为了让他看清自己的虚伪原来当年的那个公孙策,依旧未死。
作者有话要说:
、问道
人一旦忙碌起来,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公孙策一方面急于在幼帝心中有些份量,加上他也确实打心底怜爱这个沉稳却不世故的孩子,每日除了授课之外,只要可能,他总尽其所能地相伴左右。日子便在这样的忙碌间一点点流逝,还未待他回过神来,转眼已是治平五年的初冬。
汴梁的第一场冬雪尚且未降,天气却也已冻得人发麻。崇政殿内四角生着大大的火盆,烘得四下温暖一片。公孙策安静地立在一旁,看着他那天下至尊无二的学生慢慢翻着书册。
“先生,书上说为君之道在明明德,曙儿不明白。所谓治国,只要修身就可以了吗只要成为君子,就会是一个好皇帝了吗”年幼的帝王自成叠的书卷之中懵懂抬头,那种隐约深思的模样让公孙策暗暗点头。
“皇上,为君之道,首先在乎修身。上至天子,下及群臣,皆当践行。若君心不正,则坏根基;百官不肖,则滞血脉。帝典曰克明峻德,正是警戒帝王治国之本。”公孙策侍立一旁,以指轻点书卷,曼声对着帝王缓缓道来,只求字字能入他心。
“可是先生,自古到今王侯将相何其多也只要做个君子,便能开创万世基业,成为一代明君了吗只要朕正心修身,大宋就能不断强盛下去吗”
“皇上,”公孙策静静看着赵曙的眼睛,“皇上能够思考治国之道,是社稷万民之福。圣人曰,为人君,止於仁。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悌;上恤孤,而民不倍。所谓明君,应先善其身,再以垂范天下,万民效尤,则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则帝王宪章文武,兵刃自止于国境。”
“嗯。”幼帝垂首把公孙策的话仔细想过,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问了:“先生,听说七八年前,我大宋战事四起,”他看了看公孙策微沉的脸色,“朕、朕也只是听说”
公孙策叹一口气:“皇上,先皇仁心宏德,奈何天不予年”
“先生别恼”赵曙一把抓住公孙策的衣襟,低低说道,“曙儿只是觉得,书上说的治国之道,和王舅告诉我的,不大一样。”
公孙策在瞬间皱了下眉头,然后马上舒展开来。他缓一缓语气,方才问道:“不知王爷有何高见”
“嗯,”赵曙努力回忆着当日的情形,敛了神色凝起眉头,站起身来学着庞统的样子背了右手,做出一副居高临下看着座上之人的模样:“成就霸业之道,亦有高下之分。霸者御兵,圣者御人。扫平四海、雄据天下,只是强者之态;海纳百川、兼容并蓄,方是王者之心。张弛有策、动静有序、宽严有度,则成万世基业,此所以汉武、始皇之别也。”他像模像样地挥一挥手,“然曙儿切记,自强为本国君宣之以仁,实当心怀忧患,运筹帷幄于未然。国富兵强则民心自向,外邦来朝。如今三边初定,当御外以宽恩威并用,以恤民生,等待时机徐而图之。然切不可骄纵姑息,养虎为患。若空论而不治,令国外强中干,则本末倒置,天下危矣”
公孙策默默听着赵曙学来的言论,不由自主拧紧了眉,半晌未言。且先不论庞统的治国之道是否高明,令他心惊不已的,却是他竟真的在教皇上。不论是出自一时心血来潮兴之所至,还是有意为之,其中含义,不由得他不去反复猜度。
“先生先生”
公孙策的手被人抓住摇了几下,才令他一时回神,低头对上赵曙闪烁的眼。
“怪不得王舅不让朕和任何人说。他的这番话,连先生听了都会发呆。”赵曙调皮一笑,偎在公孙策身旁,连连摇着他的手臂,“先生,反正也已说了,那先生告诉曙儿,王舅的话和书上相比,对是不对”
公孙策勉强一笑:“皇上,既然王爷交代过,那今后他私下对你说的话,除了亲信之人,还是别随意往外说了。”
赵曙点一点头:“曙儿知道的。王舅既特意交待了,定自有道理可是先生还没说呢。”
公孙策被他缠得紧了,只能细细想过方才听到的内容。纵他万般挑剔,也不由叹一句庞统可算是将治国谋略讲到了实处。他蹲下身去为幼帝整了整衣襟:“皇上,您再仔细想想,王爷说的和书上说的,其实并不相悖。为君之道,在乎根本。先正心修身,惟明克允,方能做到像王爷说的那样。”
“哦。”赵曙偏了偏头想了片刻,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他撇了撇嘴对公孙策说道:“算了,反正王舅总说朕还小,先把他的话记着,以后就能慢慢明白了先生,曙儿饿了。先生陪曙儿一起吃些金丝糕吧”
韩府管家恭立于学士府厅前的时候,正是京内华灯初上之时。漫漫的冬雪纷纷扬扬,染得天地皆素,令一向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汴梁街市,平添